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蕭定昭臉色難看。
那韓州景不過就是個利欲熏心的小白臉罷了,有什麽好,也值得裴姐姐爲了他與他大動肝火?
他擡起酒醉泛紅的眼簾:“裴姐姐心儀他?”
裴初初胸脯劇烈起伏,并不回答這個問題。
她對韓州景……
自然是沒有愛慕的。
她氣的,是蕭定昭私自替她做決定。
面對她的沉默,蕭定昭的心又冷了幾分。
他慢慢坐起身:“裴姐姐不說話,便是默認的意思了。可笑朕與裴姐姐青梅竹馬多年,竟比不過一個韓州景來得重要——”
他還要再說,錦被随着他的動作滑落,被他藏在被子底下的那方繡帕順勢飄落在地。
裴初初瞧那繡帕眼熟。
蕭定昭神色大變,正要俯身去撿,卻被裴初初先一步撿起。
借着宮燈細看,繡帕角落繡着寶相花紋,還有她的名字,确實是她在狩獵場上遺失的那方帕子。
她的帕子,怎麽會在蕭定昭手上?
不等她細想,她又注意到帕子上多了些奇怪的粘稠污濁,還透出淡淡的腥氣。
她蹙眉。
這東西是……
長居深宮,她不是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的人,腦海中掠過嬷嬷們閑暇時偷偷說過的葷話,她的表情驟然一變。
幾乎頃刻之間,她嫌惡又羞怒地把手帕丢出去,一張俏臉又紅又白,厲聲道:“陛下!”
蕭定昭屏息凝神,俊俏的面龐上難掩尴尬。
他小聲:“裴姐姐——”
“肮髒!”
裴初初啞着嗓子吐出兩個字。
她面若寒霜,再不肯多看蕭定昭一眼,轉身快步走出暖閣。
少女離開的背影如此決絕。
“肮髒”二字,猶如鋒利的彎刀,深深紮進蕭定昭的心髒。
他面無表情,俯身撿起那方繡帕。
他把繡帕緊緊攥在手掌心,丹鳳眼漆黑深沉。
他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但他不願和不喜歡的女子嘗試雲雨,卻又捱不過天生的欲念,私底下做出那樣的事,不是很正常嗎?
人的天性便是如此,何至于就要被罵做“肮髒”?
少年胸腔裏湧出濃濃的委屈,攥着繡帕的手越發收緊。
另一邊。
裴初初離開暖閣,禦花園正在落雪。
她孤零零站在雪地裏,任由細雪染白眉梢眼睫。
籠在寬袖裏的細嫩的雙手捏得很緊,她怨恨的,一是蕭定昭擅自替她做決定,二是他不尊重她,竟拿她的貼身之物做那等事!
被關在皇宮十二年的委屈,又湧上心頭。
少女鼻尖發酸,仰頭望向落雪的天穹。
今夜,家家戶戶都在團圓。
她好想離開皇宮,好想回到昔年的裴府……
正黯然神傷時,一道清雅的聲音忽然想起:“裴姑娘。”
裴初初望去,微怔:“韓公子?你怎的還沒出宮?”
“擔心裴姑娘,所以多留了片刻。”韓州景關切地遞給她一隻暖手湯婆子,欲言又止,“就在不久之前,你我互訴衷腸……我尋思着既然兩情相悅,未眠夜長夢多,不如把事情盡早訂下。”
裴初初挑眉:“如何訂下?”
韓州景從袖袋裏取出一方手帕:“這是我的貼身手帕,今夜權當做定情信物贈予裴姑娘。裴姑娘可也有什麽貼身之物,可以贈予我?”
裴初初盯着他的手帕。
如今她看着手帕便覺得厭惡,根本不想接。
沉默良久,她還是慢慢接過了手帕。
然而女子的貼身之物豈能随意送人,她對韓州景原也沒多少喜歡,想了想,随手取下發間佩戴的鳳頭钗遞給他。
這鳳頭钗是禦賜之物,她很少佩戴。
反正她也不願再看見蕭定昭送的東西,幹脆轉贈别人好了。
沒人會把禦賜之物轉贈他人,退一萬步,若是韓州景并不像表面上純良,将來拿這支鳳頭钗做文章誣陷她清白,她也可以說是韓州景從宮中偷的禦用之物,把自己撇個幹淨。
韓州景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間,少女的心思已經千回百轉。
他欣喜地接過鳳頭钗,想起敏敏妹妹的計劃,更是眉開眼笑。
等将來時機合适時,他就當衆拿出玉钗,當做裴初初對他芳心暗許的證據,狠狠奚落她抛棄她,給敏敏妹妹解氣!
……
長安城的雪落了一場又一場。
到上元節前,才有融雪回暖的迹象。
裴初初自稱染了風寒卧床不起,已有半個月未曾去長樂宮和禦書房伺候。
蕭明月和甯聽橘過來拜訪,見裴初初長發未梳,身穿牙白寝衣,披着件厚重的深青色大氅跪坐在書案後,正提筆寫字。
甯聽橘蹦蹦跶跶地上前,熱情地挽住裴初初的手臂:“一整個正月都沒見裴姐姐的蹤影,他們說你病了,可我瞧着,裴姐姐的氣色分明極好。”
裴初初擱下毛筆。
甯聽橘今日穿了件喜慶的紅襖子,梳雙髻,襯得小臉越發圓潤,笑起來時眼眸亮晶晶的,仿佛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裏。
見着這般讨喜的小姑娘,裴初初的心情也好了兩分。
她起身爲兩人端來茶點:“也是剛痊愈,未曾來得及去拜訪你們。今兒你們上門,我沒什麽好東西招待,這花糕果子是我自己做的,烹茶的水是我從梅花瓣上搜集來的雪水,你們吃着玩兒。”
甯聽橘見有好吃的,連忙笑眯眯地大快朵頤。
蕭明月跪坐在書案邊,瞥見了裴初初剛寫完的信。
她道:“裴姐姐……要出宮?”
裴初初“嗯”了聲:“昔年犯錯,被雍王殿下罰做伴讀。我用十二年來贖罪,自以爲已經足夠。所以寫下這封書信,想請陛下開恩,容我離開皇宮,去荊州投靠兄長。”
甯聽橘嘴裏還塞着糕點呢,聞言頓時吃驚地睜圓了眼睛:“唔……你要走?!”
裴初初認真點頭。
甯聽橘匆忙咽下糕點,拽住裴初初的衣袖:“你走了,我們以後找誰玩兒呀?!不行,你不能走,我舍不得你走!”
一旁的蕭明月小臉平靜。
她知道裴姐姐和皇兄吵架了,半個月都沒去皇兄身邊伺候。
可她不知道他們吵得如此嚴重,裴姐姐竟然要遠赴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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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