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日月星辰的戒指:“過往種種,曆曆在目。可是對他,總也恨不起來。父親說,如果這次能僥幸找到他,無論如何,都要帶他回家。曉曉……”
他遲疑地望向寒煙涼。
寒煙涼輕嗤:“我又不打算嫁給你,他回不回家與我何幹?我跟過來并非是爲了沈議潮,而是爲了我的幹女兒。”
沈議絕低下頭。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握住寒煙涼的手:“如果你依舊恨他,成親之後,我就帶你搬出沈府。”
寒煙涼掙回手,厭倦地坐到了船舷邊。
船艙裏,南寶珠和甯晚舟坐在一塊兒,正和姜歲寒夫婦打牌,是姜歲寒弄出來的玩意兒,據說叫鬥地主。
隻是四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會往船頭偷偷張望。
如果在這裏也找不到小公主……
那南家小五,該如何是好?
南寶衣沒察覺到他們的窺視,正翹首盼望。
撲面而來的水潮濺濕了她的裙裾,她正覺得冷,一件溫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蕭弈牽住她的小手,低頭看她,薄唇帶笑。
南寶衣仰起頭,也報之以甜甜一笑,依賴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
數天前。
沈議潮跳下船舷,如一尾白魚般潛進水裏,及時抱住了襁褓。
暗流席卷而來,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水流沖進了水底更深處。
等醒來時,便已經置身于這座明燈千盞的宮殿。
宮殿宛如琉璃建造的龍宮,隻隐隐約約瞧見外面穿行着無數地下河,更遠的地方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他又驚又怕,想帶蕭明月離開這裏,卻發現宮殿裏遍布八卦陣法,比他生平所學都要精深,無論他穿過多少回廊,最後都會回到原點。
這裏,根本就沒有出去的路!
他沉下心觀察宮殿,宮殿牆壁上滿是奇奇怪怪的塗抹,還畫着時間刻度,他隐約認出是尉遲卿歡的筆迹。
他記得二十多年前,尉遲卿歡曾被姑母丢進江中。
難道當年,尉遲卿歡曾來過這裏?
他竟在這裏待了二十六年!
宮殿正中央是一方案台,案台上筆墨紙硯俱全,像是曾有人在這裏讀書寫字。
他在案台後坐了,翻開那本淡金色的書目。
“洛書”二字,清晰地映入眼簾。
“河圖洛書?”
他驚訝。
他記得在洛陽城時,蕭随曾苦苦尋找這兩樣寶物,沒想到,這兩件東西竟然就鎮壓在南方地底。
他翻了幾頁書,書中内容高深莫測,一時半會兒看不懂。
更何況現在也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沈議潮籲出一口氣,摸了摸襁褓裏的那張小臉,小家夥哭得厲害,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哄。
後來的這些天,他試着尋找出去的路,卻仍舊毫無頭緒。
唯一慶幸的是,這個地方仿佛神明居住的龍宮,奇異地不會感到饑餓或者口渴。
他無事可做,便依靠着尉遲卿歡留下來的時間刻度,每天計算距離落水過了多少天,随着時間流逝,他深知拖得越久,他和蕭明月獲救的可能性就越低,卻偏偏對此無可奈何。
而小家夥也不喜歡他。
她已經三個月大,整日窩在襁褓玩自己的手指頭,若是瞅見他過來,就立刻噘起嘴,使出吃奶的勁兒想翻過身去。
隻是她還不會翻身,動作十分笨拙。
沈議潮沉着臉,伸手去捏她嫩嫩的小臉蛋:“我哪裏對不起你了,叫你給我甩臉子?被你連累來到這個鬼地方,還不知道将來有沒有出去的機會。我的前程,都被你毀了。”
小阿醜睜着黑溜溜的眼睛,朝他吐了個泡泡。
鄙視意味十足。
沈議潮也是被氣笑了:“小小年紀,不學你父皇,倒是把你阿娘的脾氣學得十成十……”
罵完,他語氣黯然:“也是,我如今,哪兒來的前程。”
龍宮無趣。
沈議潮輕輕握住小家夥的手指頭,眸色溫柔了許多。
也幸好有蕭明月,他在這裏才不會那麽孤單。
他把小家夥抱在懷裏,重新翻開《洛書》。
還沒看上片刻,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有人在說話:“我說我奇門八卦學得還不錯吧,瞧瞧,這不就進來了?你們總瞧不起我,哼!”
“小堂姐,所有的岔路分明都是你擲骰子決定的,我就沒見你排演過什麽奇門八卦。”
“那,那直覺精準,也是一門手藝嘛!你們還學不來呢!”
聲音漸漸近了。
沈議潮立刻抱着襁褓站起身,唯恐剛剛的聲音是幻覺,飛快往前走了幾步。
很快,南寶衣一行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衆人同時愣了愣。
南寶衣緊緊盯着那個襁褓,回過神後,連忙彎着眼睛快步上前,聲音又脆又甜,透着十足的歡喜:“小阿醜!”
像是知道阿娘來了,小家夥不再啼哭,情不自禁地露出甜甜的笑容,就連眼睛都明亮幾分。
沈議潮松開手。
他看了會兒南寶衣和蕭明月親近的樣子,又望向沈議絕和寒煙涼。
煙煙沒給他正眼,含笑去看蕭明月了。
阿兄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停頓片刻,終是忍不住把他重重擁入懷中,聲音低沉:“這事兒過後,與我一起回長安。父親爲你,兩鬓都白了。”
沈議潮默了默,輕聲道:“阿兄忘了嗎?早在洛陽的時候,我就被家族除名了。做了那麽多錯事,我又有何臉面再回長安?”
沈議絕面色沉沉:“有沈家在,誰又敢說你半句不是?便是今後不再入仕爲官,沈家養你,也綽綽有餘。”
大殿另一邊,蕭弈、南寶衣等人忙着照顧小阿醜。
甯晚舟盯着沈家兄弟,眉眼中掠過狠戾。
他爹娘的死,和沈議潮這混賬東西脫不了幹系……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拳砸在了沈議潮的臉上!
沈議潮狼狽地退後幾步,滿嘴都是血。
沈議絕連忙把他護在身後,盯了眼甯晚舟放在刀柄上的手,蹙眉道:“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國公爺能否放我阿弟一馬?”
甯晚舟一字一頓,殺意畢現:“絕無可能!”
沈議絕正要說點什麽,沈議潮推開他。
他捂着臉頰上的傷:“這裏進來容易,出去卻不容易。有什麽賬,至少等到咱們都脫身以後,再算不遲。我自知罪孽深重,到時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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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