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更加憐惜她。
她見矮案上有熱茶,于是挽袖爲她斟了一杯。
蕭青陽接過熱茶:“人人都說,二皇兄自幼在偏遠的錦官城長大,十分不幸。可我卻覺得,他是我們兄妹之中,最幸運的那個。”
她喝了半盞熱茶,悲哀的心緒稍稍溫暖平和。
她彎了彎眼睛,對南寶衣笑道:“自打懂事起,母後就對我們動辄打罵,不曾傾注半分疼愛。她唯一疼愛的,是三皇兄,可惜三皇兄并不愛她,甚至在太子哥哥死後,借着遊學之名,攜滿府嬌妾遠走東南,也不知何時歸來。”
南寶衣安靜聆聽。
沈姜,還真是個衆叛親離的女人。
馬車緩緩駛出深山。
蕭青陽握住南寶衣的小手:“這次回宮,不知道将來會怎樣。南家嬌嬌,在我沒嫁人之前,帶我去你家看一眼,好不好?那曾是我想嫁去的地方。”
南寶衣鼻尖酸澀。
她溫柔道:“正好馬車要從我家附近經過,請國師稍作停頓就是。”
她借着收拾行李進宮陪伴帝姬的理由,領着蕭青陽進了南府。
正是清晨。
府邸祥和熱鬧。
遊廊裏的侍女們說說笑笑地經過,雖然吵鬧卻依舊井然有序,可見主人家寬和溫厚,治家有方。
園林裏積着厚厚一層雪,梅花枝頭晶瑩剔透,青松翠竹各有千秋,廊下的六角紅燈籠精緻奢貴,镂花窗格纖塵不染。
是很好的人家。
進了松鶴院。
蕭青陽緊張地扶了扶發钗,小聲道:“南家嬌嬌,你看我的發髻和妝容有沒有淩亂?可有不得體的地方?”
南寶衣眉眼彎彎。
帝姬在馬車上就仔細打扮過,宮裙華美,纖腰如素。
雲髻峨峨,一張小臉嬌美如桃李,丹鳳眼流轉之間既冷又豔。
她誇贊:“殿下容色,千秋絕代。”
蕭青陽羞惱:“問你亂不亂,胡誇什麽……”
這麽說着,眼角眉梢卻還是歡喜的。
南家人已經得知帝姬駕臨的消息。
老夫人領着衆人,正在廳堂等候,見蕭青陽跨進門檻,連忙要行大禮。
蕭青陽急忙上前。
她緊緊扶住老夫人:“老夫人,使不得!”
老人家笑着站起,細細打量這位帝姬。
越看,越覺得嬌美飒爽,是個很好的姑娘。
因爲魏夫人和魏楚楚的緣故,蕭青陽和南承易的事情被大肆渲染,這半個月以來,長安城裏幾乎人人都知道帝姬和萬國寺的和尚有私情。
可是老夫人心裏清楚,她的孫兒品格端正,絕對做不出私通之事。
如今見帝姬主動登門,又這般親切,心中已猜到三分原委。
隻可惜……
她的孫兒怕是沒有那個福氣。
老夫人心生遺憾。
她握住蕭青陽的手,慈藹笑道:“不知帝姬登門,倉促之間,隻潦草準備了些茶水糕點,也不知是否合帝姬胃口……”
蕭青陽望去。
花幾上的茶水糕點,都十分精緻。
南家是花了心思接待她的。
她親自把老夫人扶到座位上,溫和道:“是我不好,臨時要來,給您添了麻煩。還未給您請安,更是我這晚輩失禮。”
她示意南寶衣拿個蒲團來。
南寶衣狐疑地抱出一隻蒲團。
蕭青陽跪在蒲團上,恭敬地對老夫人行起大禮。
廳堂衆人,都驚了驚。
這是新婦見男方舅姑長輩的大禮,公主這是要做什麽?!
老夫人連忙站起身:“殿下快快請起,我怎受得了這種大禮?!”
南寶衣也趕緊上前,想把蕭青陽拉起來。
蕭青陽跪在原地,不肯起。
她擡手遮住雙眼,淚水潸然滾落:“遊學時,我和南家哥哥結伴同行,漸漸就愛上了他。我不知他爲何要出家,但我知道,沒有機會了,将來,我沒有機會與他在一起了……此生未能與他拜堂,便是拜一拜他的長輩,也是極好的。”
南寶衣臉色蒼白。
該絕望到怎樣的程度,才能說出這番話?
廳堂裏,老夫人他們已經明白蕭青陽的心意。
江氏心酸不已。
她上前扶起蕭青陽:“是我們家老五沒有福氣……”
蕭青陽擡起淚眼看她。
她聽說過江氏的大名,刀子嘴豆腐心,是個很好的長輩。
比魏夫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能當她的兒媳,此生定然是很幸運的。
她含淚低頭,挽着裙擺想要跪倒,哽咽喚道:“阿姑!”
一聲“阿姑”,令叱咤商場的鐵娘子,瞬間淚流滿面。
江氏緊緊扶住蕭青陽,心中憐愛:“好孩子……”
她從腕間褪下兩隻貴重罕見的羊脂玉镯,親自爲蕭青陽戴上:“我壓箱底的嫁妝,本是要送給兒媳的,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蕭青陽淚眼婆娑,使勁兒搖頭。
怎會嫌棄呢?
她好喜歡的。
她喜歡南家,喜歡這樣的阿姑和祖母,喜歡南家嬌嬌這樣的小姑子。
若能嫁給南家哥哥,該有多好……
金吾衛進來催人。
蕭青陽哭泣着,不舍地拜别過南家衆人,才和南寶衣一起出府。
回到易陽宮。
宮中已是張燈結彩,正緊張籌備七天後的大婚。
南寶衣擔憂地望向蕭青陽。
對方面無表情,比初見時更冷。
她淡淡道:“你先去偏殿小憩,我還有些事,要審問采兒。”
自打夢魇的案子東窗事發之後,采兒就被監視起來。
直到今日,蕭青陽才決定如何處理她。
南寶衣以爲她要重審夢魇的案子。
她點點頭,去了偏殿。
蕭青陽吩咐内侍,把五花大綁的采兒帶進易陽宮最偏僻的抱廈。
兩個時辰後。
抱廈的門被打開。
蕭青陽踏出門檻。
抱廈裏面,采兒渾身是傷四肢扭曲,以凄慘的姿勢死在了血泊裏。
蕭青陽站在檐下。
她注視着虛空,面如金紙,唇色蒼白。
——殿下爲什麽要和我姐姐搶男人?!
——殿下活該被姐姐設計!
——殿下還不知道吧?南疆邊境,您被暴民用鐵鏈鎖在院子裏,您被活活玷污了半個月,您已經死在他們手裏啦!
——您是被南疆蠱師用邪術救回來的,代價,是南承易的心髒!他不肯接受姐姐,他也活不長啦,哈哈哈哈哈!他活該!
——皇後娘娘什麽都知道,她當然什麽都知道!奴婢和姐姐本就是她的人啊!
蕭青陽身形搖搖欲墜。
她眼前黑了黑,徑直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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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章,手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