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十八黃銅僧人擺件。
那根狼毫毛,依舊落在最左邊的僧人頭頂上。
他這才走到床榻邊,身後還跟着兩個從前院臨時叫過來幫忙的侍女。
他冷淡吩咐:“爲她除去衣裙,仔細清理傷口。”
兩個侍女是沈夫人身邊伺候的,膽大心細。
她們一邊剝去寒煙涼染血的衣物,一邊對着帳外,笑嘻嘻地打趣:“小将軍已是二十四歲的年紀,卻連親事都不曾訂下。夫人原以爲小将軍不愛女色,常常爲小将軍的婚事着急上火,沒想到……小将軍竟然偷偷地金屋藏嬌!”
床帳低垂。
沈議絕背對着床帳,身體繃得很緊。
他臉色臭臭的,冷漠道:“她并非我的女人。”
“人家都睡你榻上了,你卻說不是你的女人……小将軍口是心非。”
“這位美人的鞭傷真是觸目驚心。怪不得小将軍說不到親事,沒想到你在床笫之間,竟然有這種變态的癖好。”
“小将軍,對待美人,你要溫柔啊!”
沈議絕的眉心突突亂跳。
他連女人都沒有,他幾時有過那種變态的癖好?
他不善解釋,隻是冷漠道:“我的柔情,隻給我的女人。”
侍女捧着剪碎的肮髒衣物,挑開床帳走出來,嬌笑着揶揄:“說得好像她不是你女人似的……”
沈議絕一眼掃到那身襦裙。
血液彌漫,觸目驚心。
他下意識回眸。
床帳垂落的刹那,他看見躺在帳中的美人,漆發如堆雲般鋪散在枕間,微翹的杏眼憔悴地緊閉着,小臉蒼白而妩媚。
往下,鎖骨的線條極爲勾人。
凝白色澤,一路蔓延,竟是不着.寸.縷。
床帳隔絕了他的視線。
他迅速回過頭。
侍女還在碎嘴打趣。
沈議絕沉默着,并未反駁。
……
沈府後門。
南寶衣捧着小臉,從清晨等到晌午,始終沒等到進府的機會。
丹鳳眼略有些黯淡。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隻得孤零零去司隸衙門當差。
明日就是冬至。
老主簿過來,宣布冬至不休假:“……天幹物燥,冬至又是熱鬧的大節日,咱們須得幫忙在城中巡邏。諸位辛苦些,冬至過後自會休沐,朝廷也會另給補貼的。”
周聆書帶頭鬧事:“我們缺的是那點子補貼嘛?!”
老主簿看他一眼:“雍王殿下會與咱們一同值勤。”
周聆書默默閉嘴。
蕭道衍太兇,他不敢跟他作對。
就連他阿兄,也暗中叮囑他,千萬别跟雍王作對。
南寶衣舔着唐骁帶給她的糖人。
祖母發了話,冬至那日在府裏安排了宴會,要她與錢家郎君相看,哪怕隻是走走形式地見一面,她也得禮貌性的到個場,所以她不能待在衙門。
她握着糖人,徑直去找蕭弈。
暖陽透過菱花窗,落了半座書房。
書案上堆積着一尺來厚的文書,年輕的殿下,穿一襲龍首魚紋圓領官袍,正運筆如飛,修長的睫毛在他白玉似的面頰上透落陰影,顯出幾分難得的柔情。
他勾起薄唇:“請假?”
“嗯。”
“作甚?”
“就……回府過節啊。”
“你想回家過節,難道别人就不用回家過節?”
南寶衣靜靜舔了兩口糖人。
早就猜到,這厮不可能給她準假。
她道:“我找兩個厲害的仆役過來,代我在城中巡邏,成不成?”
“不成。”
南寶衣那個氣悶。
這厮就是成心跟她作對,她知道的。
她想了想,走到書案後,在蕭弈身邊的蒲團上盤膝而坐,認真地望向那一尺來高的文書:“殿下若是不嫌棄,我可以幫你批閱一些簡單的文書。從前在盛京的時候,我常常看你批折子,知道怎麽批。我幫你忙,你允我的假,公不公平?”
小姑娘輕聲細語。
蕭弈用餘光望向她。
她愛俏,用長長的紅綢紮着馬尾,陽光在她發梢間跳躍,幾縷漆發帶着弧度垂落,襯得小臉白嫩嬌美,丹鳳眼裏盛滿了活潑和靈動,她像是秋日裏爛漫的小芙蓉。
她握着糖人,琥珀色的糖人在陽光中融化,散發出甜甜的麥芽香,萦繞在書房裏,叫人的心也跟着變的溫暖甘甜,而她的嘴角邊還沾着一點糖漬,蕭弈覺得,小姑娘的唇瓣似乎比麥芽糖還要甜。
他道:“給我嘗嘗。”
南寶衣遲疑。
狗男人一口下去,估計得吃掉她大半個糖人。
她低頭望向糖人,有點舍不得:“這是唐骁給我買的,說是福味齋新出的零嘴,因爲買的人特别多,所以很難買到……”
“給你買十個。”
蕭弈财大氣粗。
南寶衣隻好道:“那你隻許嘗一小口……”
蕭弈擱下毛筆:“嗯,一小口。”
南寶衣正要把糖人送到蕭弈嘴邊,對方忽然偏頭親向她的嘴角。
南寶衣清淩淩的漆黑瞳珠,瞬間放大!
蕭弈親完了,慢悠悠地重新坐端正。
小姑娘嘴角邊的那一點糖漬,被他吃了幹淨。
不止吃到了糖漬,還吃到了小姑娘的唇脂。
蜂蜜和玫瑰花調制的唇脂,果然比糖人甜。
他重新拿起毛筆,鳳眼中掠過腹黑,漫不經心道:“一小口。”
他隻親了她小半張嘴,怎麽不是一小口?
南寶衣僵在原地。
完全無話可說!
她舉起糖人,憤怒地指向蕭弈:“你——”
蕭弈打斷她:“明日冬至,準你的假。”
南寶衣:“……”
她居然被準假了!
然而被占了便宜也是事實。
她正要跟他鬧,蕭弈似笑非笑:“再不走,我就嘗一大口了。”
南寶衣急忙捂住小嘴,兇巴巴地瞪他一眼,才小跑出去。
她走後,蕭弈心情頗好。
十苦和十言頭挨頭躲在角落陰影裏。
十苦忐忑:“主子,卑職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
“天樞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明日南府設宴,專門款待做珠寶玉石生意的錢家。卑職聽說,南老夫人打算讓王妃和錢家三郎相看相看。主子您準了王妃的假,似乎,似乎不怎麽妥當……”
蕭弈愉悅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陰沉。
他竟然給他的小王妃放假,讓她去跟别的男人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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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