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楚露出滿意的笑容,仰頭吻了吻他的唇。
沈議潮睜開眼。
懷裏的新嫁娘,粉面桃腮,凝視他的目光充滿了敬重。
魏楚楚,她是長安城裏有名的世家貴女,端莊自持,秀外慧中,自幼與他青梅竹馬,兩家很早就訂下了婚約。
他想着昨夜的巫山雲雨,念着她是初次,于是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面頰,關切道:“還疼嗎?”
魏楚楚面頰绯紅,許是因爲太過害羞,所以羞答答地垂下睫毛,并不敢接這種話。
沈議潮看着她,想着這就是世家貴女的矜持。
卻不知怎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寒煙涼的身影。
當初在錦官城蕭府,他和寒煙涼被人下了藥,那時她也是初次,事後,他卻忘了問她,疼不疼。
沈議潮的胸腔裏,忽然湧出一絲愧疚。
可是轉念一想,寒煙涼是那麽特立獨行的妖女,哪怕武功被廢,她也不曾掉過眼淚,她又怎會因破瓜之痛而落淚?
她到底和名門貴女不同。
她自幼就受到天樞的訓練,大約不怕疼吧。
他想着,心裏的那絲愧疚悄然煙消雲散。
魏楚楚擡起眼簾,見他神遊天外,眼中悄然掠過不悅。
然而不過一瞬間,她便遮掩了情緒,臉上依舊溫柔端莊:“夫君可否與妾說說,那位美人,是怎樣的人物?妾聽說,這大半年來,她都被阿兄囚禁在别苑,昨日剛帶進府,就被關進了地牢,想來是個重犯。”
沈議潮把她攬入懷裏,口吻淡漠:“不值得說。”
“妾想聽嘛!”
沈議潮想着夫妻同心,便言簡意赅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雖然刻意省略掉了那些露水情緣,但他曾在玉樓春與寒煙涼同吃同住過的事,卻是藏不住的。
魏楚楚眸中情緒變幻。
她忽然支撐着坐起身,罵道:“不要臉的狐媚子,年紀輕輕,尚未出嫁,别的不行,自薦枕席倒是擅長得很,可知何爲禮義廉恥?!”
沈議潮聽着“自薦枕席”四個字,略覺得有些刺耳。
卻又覺得,并沒有說錯。
從一開始,就是寒煙涼先勾搭他的。
魏楚楚又道:“說起來,她既然是天樞首領,那麽她肯定知道蕭道衍的機密。阿兄身爲金吾衛首領,大半年都沒拷問出有用的東西。夫君,咱們應該幫他一把。若是能拷問出機密,姑母定然會對你另眼相看。”
“楚楚——”
“夫君,你如今年已弱冠,也該爲仕途做打算。”
魏楚楚說完,喚了侍女進來伺候。
沈議潮慢慢坐起身。
他盯着魏楚楚梳妝打扮的身影,心中湧出一陣煩躁。
說什麽天樞機密,他知道,楚楚定然是在嫉妒,嫉妒他曾和寒煙涼共度春宵,所以才想趁機對她下手。
新歡舊愛,彼此纏鬥,着實令他頭疼。
他揉了揉太陽穴。
最終,清隽如高山白雪的面龐上,流露出一抹無奈和縱容。
罷了,由着楚楚去吧。
她折騰夠了,想來就會放過寒煙涼。
也算是他對楚楚的補償。
兩人來到地牢。
地牢收拾得格外整潔幹淨,除了鐵栅欄相當刺目,牢房裏的陳設布置,就像是尋常人家的閨房,絲毫沒有沈議潮想象中的陰冷潮濕。
他眉頭悄然蹙起。
阿兄并不是對囚犯寬容大度的人,他爲何……
不等他想明白,魏楚楚已經吩咐小吏打開牢門。
沈議潮的心,沒來由地揪了起來。
他跟在魏楚楚後面踏進牢房,随着輕紗帳幔卷起,便看見寒煙涼跪坐在梳妝鏡前,正拿着梨花木梳子梳頭。
她烏發如堆雲,整潔地垂落在席墊上。
小臉未施粉黛,尖俏白皙,輕紗襦裙随意委地,她像是昏暗光影裏,被人遺失在牢房中的一株白梨花。
而他們的到來,并沒有讓她驚訝。
魏楚楚細細打量過她的容色,眼底盛滿嫉妒,沉聲道:“你就是寒煙涼?”
寒煙涼從銅鏡中看着兩人。
因爲是大婚第二日,所以他們仍舊穿着色彩豔麗的衣裳。
并肩站在一起,當真是金童玉女,登對非常。
她散漫道:“沈二夫人找我,不知所爲何事?”
“我要你說出天樞機密!”
“你有審我的資格嗎?”
魏楚楚被嗆住。
她俏麗的面龐彌漫着羞怒,厲聲道:“你隻不過是沈府的階下囚,我作爲沈府的少夫人,如何沒有審你的資格?!來人,給我上鞭刑,打到她肯松口爲止!”
她帶來的兩個婆子,立刻卷起袖管,不由分說地抄起長鞭。
寒煙涼面色淡淡,隻看了一眼沈議潮。
沈議潮避開她的視線。
他也知道楚楚做得不對。
以往楚楚在他面前,總是柔情似水,溫柔端莊,别說給人上鞭刑,就連隻蝴蝶,她也舍不得拍死。
可是,楚楚到底對他用情至深。
他和寒煙涼共赴雲雨,她吃醋發脾氣也是有的,哪怕用鞭刑也實在是情有可原。
也就是一頓鞭刑而已,寒煙涼可是三教九流裏厮殺出來的人物,這一點子疼,她稍微忍一忍,不也就過去了?
鞭子争相落下。
皮開肉綻,血珠很快染紅了梨花白的襦裙。
少女蜷縮在地,死死咬住唇瓣,微翹的杏眼,始終黑白分明毫無淚意,她盯着沈議潮和魏楚楚,最後甚至松開咬出血的唇瓣,揚起譏諷的弧度。
像是看不起這兩人。
沈議潮道不清心中滋味兒。
他再度别過臉,不忍去看寒煙涼。
魏楚楚撒嬌般挽住他的手臂:“夫君,你愛的人是我,對不對?”
沈議潮心髒跳得厲害。
他不解那是爲何,但爲了撫平那股悸動和不安,他面色沉沉地點頭:“隻有你……”
“砰!”
地牢大門,猛然被人踹開。
黑衣凜冽的将軍,面無表情地踏了進來。
他掃了眼蜷縮在地滿身是傷奄奄一息的美人,左眼下的刀疤隐隐猙獰作痛,垂在腿側的雙手,更是暗暗攥緊成拳。
他一字一頓:“誰允許你們,私自闖進我的地牢?”
陰冷的威壓,在狹小的牢房中蔓延。
他像是被侵犯領地的雄獅。
魏楚楚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阿,阿兄……”
沈議潮掃視過哥哥的表情,又掃視過渾身是血的寒煙涼,不知怎的,心裏突然湧出一股難言的煩躁和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