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不可随意離府,再加上今日長公主外出,沒人能給她出府的牙牌,因此她盼到夜裏,才盼到甯晚舟回府,央着他帶她回家看看。
驟然看見南寶衣肚子上的血洞,南寶珠捂住嘴,兩行清淚瞬間滾落:“嬌嬌……”
姜歲寒咳嗽一聲,爲難道:“屋子裏人太多,大家能否暫時出去,容我給南小五治傷?”
蕭弈是不肯走的:“我要親眼看着。”
南老夫人也不肯走:“我是她最親的祖母,誰走,也輪不到我走!”
南寶珠不甘示弱:“我是嬌嬌最喜歡的小堂姐,有我陪着,嬌嬌會很開心。”
“我是大哥,嬌嬌小時候最依賴我,我不能走。”
“我是伯母……”
眼看着一大幫人誰也不肯走,你争我搶地吵起來,姜歲寒終于耐不住暴脾氣:“你們不走,我走!我走好不好?!”
寝屋陷入沉默。
良久,蕭弈深深凝了眼南寶衣,率先離開。
衆人也都知道自己留下來沒什麽用,反而會耽誤嬌嬌看傷,因此隻得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屋門被掩上。
姜歲寒揉了揉被吵痛的耳朵。
他望向南寶衣肚子上的傷口,表情有些凝重。
一個時辰後。
處理好傷口,姜歲寒推門而出。
等候在屋檐下的衆人,連忙一窩蜂湧上去:“如何?!”
姜歲寒淡淡道:“沒有性命之憂。許是跌倒時撞到了腦袋,從前的記憶也跟着恢複了。”
南老夫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下,急忙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其他人也跟着喜極而泣,滿臉笑容。
蕭弈卻面無表情。
他盯着姜歲寒,将對方臉上的那抹凝重看在眼裏,沉聲道:“腹部的那處傷,是否會有後遺症?”
衆人怔了怔,立刻望向姜歲寒。
姜歲寒垂下眼簾。
籠在袖管裏的雙手,緊了又緊。
過了半晌,他輕聲道:“今後很有可能……沒辦法懷上身孕。也不是完全沒有懷上的機會,隻是機會很渺茫,近乎沒有……”
他後面絮絮叨叨,從醫學方面做着各種解釋。
可在場衆人,早已愣住。
姜歲寒說完,已是滿頭冷汗。
他擡袖擦汗,心中十分忐忑。
在他從前生活的那個時代,女子不生育,是個人的自由選擇,但即使文明先進如那個時代,也仍舊有無數人觀念封建落後,明裏暗裏,嘲諷糟踐不能生孩子的姑娘。
如今這個年代,無法生育,對女子而言更是一場滅頂之災。
對沒出閣的姑娘而言,她們很難找到夫家。
對已經嫁人的女子而言,她們在夫家的地位始終無法穩固,不僅會被夫家人厭棄,将來還隻能眼睜睜看着小妾的兒子繼承家業。
他偷偷看了眼蕭弈。
南家衆人皆都難過不已,可蕭家哥哥神色冷靜,仿佛能不能生育,并不重要。
他試探:“蕭家哥哥?”
“無妨。她治傷要緊,去煎藥。”
姜歲寒喏喏應下,連忙去煎藥。
蕭弈正要推門進去探望南寶衣,南老夫人攔住了他。
老人已經恢複過來,面色疏離,隻眼尾泛着紅:“雍王親自送嬌嬌回來,老身十分感激。來日,必定備上厚禮,派人去王府答謝。隻是嬌嬌尚未出閣,男女授受不親,雍王還是回府爲好。”
“尚未出閣”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她恨透蕭弈了!
蕭弈沉聲:“祖母一定要與我如此生分?”
老夫人沒回答。
可攔在他面前的手,卻清楚地表達着她的态度。
南家衆人同樣目光不善。
南寶珠悲憤:“我們家原本好好地做着蜀錦生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爲你!你娘親綁架嬌嬌,讓她毀容失憶,你卻連保護她都做不到!她輾轉流離,好不容易來了長安,你卻偏要把她藏起來不讓我們相見,害她被綁到礦場,害她如今不能生育!蕭弈,你快滾啊!”
南承禮忍着淚意,逐客:“雍王,請?”
蕭弈閉上眼,掩飾了他所有的痛苦。
再睜開眼時,丹鳳眼漆黑如深淵。
他盯着緊閉的槅扇,知道他心愛的小嬌娘就在屋子裏。
南家人恨毒了他,不知道南嬌嬌,是否也會恨他?
南家人擋在跟前,他無法硬闖。
也沒有臉面硬闖。
他退後幾步,朝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我還會再來的。”
南寶珠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氣得磨牙。
她脫掉繡花鞋,毫不猶豫地砸向他後腦勺:“誰是你祖母?你滾遠點,别再來了!來一次打你一次!”
屋舍屏風後。
南寶衣的淚水,順着眼角沒入枕巾。
屋外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她擡手揩了揩眼淚,白嫩小臉滿是黯然。
沒多久,祖母他們進來了。
南寶衣轉頭望去。
一年多沒見,原本慈眉善目富貴豐腴的祖母,已是清瘦許多。
想來,這十幾個月以來,祖母非常想念她。
“祖母……”
她柔弱喚着,尾音未落,卻已經哽咽不止。
她支撐着想下床請安行禮,老夫人急忙按住她:“嬌嬌兒受了傷,不可以亂動。”
南寶衣伏在她懷裏。
祖母常年吃齋念佛,連衣服也染上了佛香,是她前世今生,都非常依賴喜歡的味道。
她滿足地擡起頭,伸手去摸老人的頭發,淚眼朦胧:“祖母的白發,又多了些……”
江氏紅着眼圈,笑道:“前陣子,老祖宗聽說雍王奪得南越,以爲嬌嬌快來長安了,因此催着府裏的嬷嬷,拿蓮子草染了一頭黑發,就怕和嬌嬌見面時,嬌嬌嫌棄她老。可惜,盼紅了眼,也沒能盼到嬌嬌……”
她拿帕子捂住嘴,哽咽不能語:“昨日老祖宗聽說,嬌嬌在礦場失蹤,才剛染黑的頭發,又一夜白了頭……嬌嬌,老祖宗拿你當心肝疼愛呢!”
一番話,惹得滿屋人落淚。
南寶衣伏在老人懷裏,哭得小臉蒼白。
是她不孝。
說着重生之後,定要好好盡孝,卻還是讓老人家愁白了頭。
“祖母……”
她小聲喚着,如同幼時那般。
老人撫着她細瘦單薄的脊背,憐愛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别哭了,叫祖母心疼。”
又說了會兒話。
老夫人親自爲南寶衣擦去淚水,大掌溫柔地撫了撫她包紮着紗布的小肚子,蒼老的眼眸裏掠過不忍和痛恨。
她哄道:“嬌嬌兒,我們不要蕭弈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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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你們先睡,估計要三點才能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