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夫君。在金陵遊當鴨子,終究是以色侍人,不能長久。不如去酒肆賣酒,若是有緣,能學到釀酒之法,也算是一門手藝。往後餘生,靠本事吃飯,不比什麽都強?”
面對南嬌嬌亮晶晶的眼神,蕭弈一時無言。
不知該數落她擅作主張,還是該誇她賢惠。
他緩緩飲了口酒,拐着彎兒婉拒:“一個月二兩銀子,未免太少。”
給南嬌嬌買胭脂水粉都不夠。
南寶衣給蕭弈盛了一碗米飯:“夫君,你不能眼高手低啊。躺着賺錢固然輕松,但來路不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若真心愛我,那你就去酒肆當夥計養我,别總想着走歪門邪道。”
蕭弈接過飯碗,表情微妙。
罷了,明面上先答應這小姑娘,去不去酒肆,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點頭:“知道了,會去酒肆當夥計。”
用罷晚膳,蕭弈幫南寶衣洗掉臉頰上的藥膏。
南寶衣對着銅鏡照了片刻,輕聲道:“并沒有好轉……”
蕭弈揉開她微皺的眉眼,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哪有那麽快,起碼得三五日才能看見成效。我去燒熱水給你沐浴,你乖乖坐着,别亂跑。”
南寶衣坐在窗邊。
她支起菱花窗,郎君在院子裏打水劈柴,看着像是過日子的人。
這郎君撒謊歸撒謊,對她好也是極好。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心動。
南寶衣托腮看了片刻,忽然起了拿玉米汁試試他的心思。
萬一……
萬一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呢?
次日,黃昏。
南寶衣從街上買了玉米汁,又買了豆飯和羊脍。
她把菜肴擺在廳堂圓桌上,沒等多久,蕭弈就回來了。
“夫君……”
少女笑容盈盈地迎上去,溫柔賢惠地替蕭弈除掉大氅:“我特意下廚,爲你做了羊脍和豆飯。”
蕭弈看了眼圓桌。
小廚房冷鍋冷竈,這些飯菜擺明了是南嬌嬌從外面買回來的,她不過是稍微擺了個盤,也好意思稱是她自己做的。
他挑了挑眉,沒拆穿她,随她坐到桌旁。
南寶衣殷勤地爲他斟了一盞玉米汁。
蕭弈盯着玉米汁。
這甜不兮兮的玩意兒,他很久沒喝過了。
他端起,晃了晃。
略嫌棄。
南寶衣學着别家小婦人的模樣,關切問道:“夫君今日在酒肆做活兒,感覺如何?有沒有産生一種勞動最光榮的心情?”
蕭弈眸光微閃。
他今日并沒有去酒肆,而是回了雍王府處理瑣事。
面對南寶衣的關心,他敷衍道:“尚可。”
南寶衣“哦”了聲,目光隻專注于他手中的杯盞:“夫君不喜歡玉米汁嗎?”
“喜歡的。”
蕭弈違心回答,慢吞吞喝了小口。
南寶衣看他這樣,知道他定然不喜歡。
這個美貌的郎君,果然不是她的夫君。
也不知怎的,弄清事實之後,明明應該感到高興,可是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明知他是個騙子,可是每每與他相處,她總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這個鴨子,明裏暗裏勾着她喜歡他,真是太壞了……
丹鳳眼中劃過失落,心髒更像是被針紮似的,綿綿密密地生疼。
她垂下頭,淚珠子忽然大顆大顆地滾落。
蕭弈正吃豆飯。
見小姑娘突然哭了,他怔了怔,放下筷箸坐到她身邊,輕撫她的腦袋:“好好的,怎麽哭了?”
南寶衣并不搭理他,隻捂着臉啜泣。
那啼哭聲細弱悲傷,蕭弈聽着,心髒像是被揪住般生疼。
他把她抱到膝上,輕輕撥開她細白的雙手,見她哭得眼睛都紅了,不禁更加心疼,拿帕子替她擦去淚珠:“可是誰惹了嬌嬌?”
南寶衣透過朦胧淚眼看他。
郎君美貌,氣度風流。
她哽咽道:“我隐約記得,我夫君很愛喝玉米汁,可你卻一點兒也不喜歡……你根本不是我的夫君。這些天,你對我好,都隻是在欺騙我……你對我見色起意,你是個極壞的鴨子……”
蕭弈又好笑,又心疼。
自始至終,他就沒喜歡過玉米汁。
眼見着小姑娘越哭越兇,他隻得輕哄:“未曾欺騙嬌嬌。從前是很愛喝的,可是自從嬌嬌失蹤以後,我一看見這玩意兒,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你。一想起你,我就心中生疼,哪裏還喝得下?”
南寶衣小臉上挂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子。
眼尾哭得绯紅濕潤,恰似一瓣桃花。
燈火幽微,她仰頭注視郎君,他生得英隽深豔,鳳眸裏藏着情深和缱绻,是真心待她的模樣。
說什麽見色起意,他生了這般天賜的姿容,又何須見色起意?
她咬了咬唇瓣,遲疑道:“你曾說我家人亡故……”
蕭弈了然。
原來南嬌嬌不信任他、拿玉米汁試探他,是因爲聽出了他在撒謊。
他想了想,道:“你我兩家人,皆都沒有亡故,隻是他們,不贊成咱們在一起。我怕惹出事端,才欺騙了嬌嬌。”
這是實話。
可是在南寶衣聽來,那便是另一重意思了。
她的丹鳳眼晶亮晶亮。
原來她和蕭郎情投意合,卻被家族殘忍分開,逼迫着各自嫁娶。
可是他倆情深似海,于是不惜選擇私奔。
他倆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沒有謀生手段,眼看着走投無路,夫君不惜爲她進入金陵遊,心甘情願做了一個鴨子!
夫君真真是愛極了她!
再後來,姐姐自告奮勇來追她回去,卻陰差陽錯與她一起被土匪綁架,這才有了後面發生的一切!
南寶衣眼眸熾熱,又驚又喜地盯緊了蕭弈。
像是盯着一塊嫩肉。
蕭弈脊背發毛。
“夫君!”小姑娘熱切地挽住他的脖頸,撒嬌般親了親他的臉頰,“是妾身錯怪你了,以後妾身定然與你舉案齊眉,恩愛到老!”
蕭弈:“……”
總覺得南嬌嬌又腦補出了了不得的東西。
是夜。
蕭弈幫南寶衣重新敷了藥。
小姑娘照着鏡子,細聲細語地念叨着看不出好轉。
可他瞧着,那些疤痕分明淡了很多。
夏夜溫熱。
兩人躺在竹榻上,蕭弈讓南寶衣枕着他的臂彎,一手握着蒲扇,在帳中慢慢爲她打風。
南寶衣半夢半醒,迷糊問道:“我失蹤的那些天,夫君可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