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錦袍,從三樓旋身而落。
他溫和地擡起手。
那群手持刀劍的侍衛,便都退了下去。
他轉向南寶衣,“孤雖然身處盛京城,卻也聽說過寶儀郡主的大名。鎮南寺祈雨,你的虔誠感動了上蒼,這才被上蒼福澤庇佑,給蜀郡帶來雨水。你是蜀郡的福星,更是南越的福星。”
南寶衣:“……”
她怎麽不知道,蜀郡落雨,是因爲她的虔誠感動了上蒼?
所以,顧崇山究竟是怎麽向朝廷禀報那場事故的?
還福星,她怎麽聽着,她像是吉祥物?
南寶衣心裏怪怪的。
但眼前的楚懷南都自稱“孤”了,也是表露身份的意思。
她恰到好處地福身,姿态溫順又不卑不怯:“南家小女,南寶衣,給太子殿下請安。不知殿下駕臨錦官城,如有冒犯之處,望太子見諒。”
楚懷南虛扶了一把。
他道:“寶儀自幼在錦官城長大,料想對這裏很是熟悉。孤可有榮幸,請寶儀帶孤遊覽錦官城?”
南寶衣是拒絕的。
雖然太子仁慈,前世也曾對她有過一飯之恩,但孤男寡女共遊錦官城,算怎麽回事?
她已是與人許過死生契闊的姑娘。
正要婉言拒絕,街道盡頭傳來馬蹄聲。
“靖西侯來了!”
随着高呼,百姓紛紛退避到街側,恭敬又驚豔地望向街道盡頭。
秋風呼嘯,烏雲壓境。
一隻矯健的海東青從街道盡頭疾飛而來,發出銳利的高嘯。
年輕的侍衛們在前方開路,黑金旗幡招展,大書着“蕭”字。
一群淡金皮毛的獵犬,嚣張嗷叫着跟随侍衛疾奔。
侍衛們前呼後擁之中,那革帶軍靴的年輕侯爺,騎在金羁黑駿之上,大紅鬥篷獵獵翻飛,眉目昳麗高深,丹鳳眼凜冽入骨,有着比冬意更加攝人的鋒芒。
行至跟前,帶起的疾風掀起了三人的衣衫。
楚懷南看着他。
原以爲靖西侯隻是邊陲城池的公子,頂多有一副強健體魄,沒想到,竟有這般俊美奪人的容貌,和格外威儀凜貴的氣度。
不像是出身商家的人。
蕭弈擡起手臂,那隻海東青盤旋着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垂下眼尾,瞥向南寶衣,“今日與軍中幾位統領在城郊狩獵,才回城。快要落雨了,你在這裏作甚?”
“随便逛逛。”南寶衣彎起眉眼。
落在楚懷南眼中,是對蕭弈毫不設防的姿态。
也是,他們畢竟是兄妹。
南寶衣想起什麽,把楚懷南和楚樂欣介紹給了蕭弈。
蕭弈并未下馬。
他在馬背上點頭緻意,“太子駕臨,乃是錦官城的大事。想必太守那邊,會仔細招待。”
蜀郡的新任太守,早在十天前走馬上任。
接待太子南巡,本就是地方官的任務,确實與蕭弈關系不大。
隻是他這般居高臨下,令楚懷南心中生出一股不悅。
但不可否認,蕭弈年少有爲,乃是南越國棟梁之才。
他恃才而傲,而楚懷南自認爲有容下他的肚量。
他笑容依舊謙遜溫和,很有大國太子的風度,“大都督驚才絕豔,寶儀郡主更是美貌傾城。這一趟南巡,孤不虛此行。”
楚樂欣緊緊盯着蕭弈。
她在盛京城,從未見過這般俊美的男人。
比她悄悄在宮裏養的面首,還要風姿卓絕!
好想……
好想把他圈養起來。
她難以自抑地咽了咽口水,柔聲道:“侯爺風度翩翩,令本宮甚是驚豔。既然在此偶遇,不知本宮可有那個榮幸,随侯爺歸家,也看看傳聞中的南府,究竟是什麽樣的大善人家?”
蕭弈看她一眼。
眼神裏的冷漠,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他朝南寶衣伸出手,“府邸簡陋,住不下公主這尊金枝玉葉。”
南寶衣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楚樂欣呆呆看着蕭弈将她抱上駿馬,朝南府疾馳而去。
直到侍衛隊伍消失在街道盡頭,她也沒舍得收回視線。
楚懷南摸了摸腰間佩玉。
不知爲何,他覺得這對兄妹,似乎比别的兄妹要更親密些。
彼此注視時的目光,更是格外溫柔。
他忽而輕笑。
人家自幼一同長大,親近些,也在情理之中。
他正要離開此地,一道清瘦的身影,忽然從人群之中奔了出來。
程載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子殿下!”
楚懷南垂眸望去。
程載惜仰起小臉,“民女是程太守之女,程載惜。昔日跟随父親前往盛京城述職,與殿下在宮宴上見過的。”
楚懷南負着手,溫和道:“孤記得你。”
程誨和薛定威,明面上雖是不參與皇權争鬥,但實際上卻站在他那邊,他能順利坐上太子之位,這兩人功不可沒。
這次薛定威造反,險些連累到他。
而痛失蜀郡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搖搖欲墜。
所以他才會主動情願,跟随父皇共赴蜀郡。
他,想拉攏蕭弈。
程載惜顯然也知道,她父親從前效忠太子。
她哭哭啼啼地站起身,嬌聲道:“父兄先後出了事,小女子和母親在府裏相依爲命,受盡欺淩。殿下,今日見到您的天顔,小女子好生歡喜……”
父親曾屢次提起,太子仁厚。
看在昔日父親效忠他的份上,太子定然會對她多加照拂。
如果有可能……
她想侍奉太子。
如此,也算對得起昔日太守千金的身份。
楚懷南憐惜她,溫聲道:“孤一向以爲,株連這種刑罰,是所有律例裏面最要不得的。程誨犯下滔天大罪,是他一個人的錯,與你們這些女流之輩又有什麽關系?你是可憐人,孤自會多加照顧你。”
程載惜千恩萬謝。
楚樂欣看着他們,翻了個白眼。
她想着蕭弈英明神武的模樣,不禁提議道:“皇兄,這次南巡,臣妹不願意住在驿館或者酒樓。臣妹覺得,南家就不錯。不如你去找父皇商量商量,咱們一起住進南家?”
楚懷南正有此意。
他有一個想法。
如果他提出迎娶南寶衣爲太子妃,蕭弈是否願意帶着五十萬兵權,站在他那邊?
南家是否願意以潑天富貴,支持他登基爲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