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靠在蕭弈的胸膛裏。
他身上彌漫着淺淺的山水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二哥哥……”
她低低喚着,忍不住緊緊抱住他的脖頸。
她害怕他的出現,隻是一場幻覺。
“我在……”蕭弈眼睛血紅,垂眸親吻着她的發心和臉蛋,聲音裏充滿了溫柔的安撫,“我在……”
“我剛剛可害怕了,我以爲我會被活活悶死在棺材裏,再也見不到祖母和你!”南寶衣哽咽,“二哥哥,我好期盼你來救我!”
蕭弈擡袖,爲她拭去滿臉的淚水。
他很自責。
如果他來得更早些……
如果他有好好照顧她……
這一切,甚至根本不會發生!
他垂眸,看見她血淋淋的右腿,更加心如刀割。
他單膝蹲下,撕開一段袍裾,小心翼翼爲她做了簡單的包紮。
南寶衣疼得吸氣,雙手死死抓住棺椁邊緣,才沒哼叫出聲。
她低頭看着右腿,小聲道:“二哥哥,我這條腿,是痊愈不了的,是不是?我今後,會成爲一個瘸子。那時候,再漂亮的襦裙,都穿不出美感了。诶,我去月老廟之前,還買了好多漂亮襦裙呢。”
蕭弈眸色晦暗。
沉默半晌,他在南寶衣膝上,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他捧着少女的小腿,在她膝上落了一吻。
他聲音低啞:“嬌嬌忘了嗎?咱們家有個神醫,他把你當親妹妹疼愛,定然舍不得讓你做個瘸子。他一定會治好你的腿。”
南寶衣唇色蒼白,小臉蒼白。
她看着蕭弈。
權臣大人斂去了嬉笑,滿臉肅穆認真,像是對待一件很重要的事。
盡管她知道,這條腿被治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還是忽然彎起眉眼,溫柔地附和:“我也是這樣想的。”
蕭弈凝視着她膝蓋。
她流了那麽多血,骨頭碎裂,甚至還有尖銳的骨頭刺出皮肉。
南嬌嬌是那麽嬌氣的小姑娘,她一定很疼……
他看着,眼睛又漸漸泛紅。
南寶衣抿了抿唇瓣。
她俯下身,學着他平時的模樣,也安撫般摸了摸他的頭,“二哥哥,剛剛被你親了一下,我覺得膝蓋一點兒也不疼了。咱們回家好不好?我知道赈災銀被藏在了哪裏,我帶你找去!”
蕭弈擡眸。
少女眉眼純真,明明疼得臉兒蒼白,卻還是很努力地安撫他。
甚至,還惦記着那該死的赈災銀。
她是在意他的。
而他舍不得辜負她的在意。
他眉目含笑,擡手摸了摸她的臉蛋,低低應了一個“好”字。
他抱起南寶衣,正要往洞窟外面走,四面八方突然地動山搖!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無數石頭和泥土從頭頂掉落!
瞬間,整座洞窟盡數坍塌!
岷江堤岸。
黑衣狼衛們,親眼目睹洞窟坍塌,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去向薛定威禀報實情。
長夜漫漫。
江邊漁火數點。
薛定威帶着軍隊,就駐紮在灌縣附近。
他坐在官帽椅上,端着煙管,凝視睡在翡翠屏風後面的美人。
聽到蕭弈和南寶衣葬身陵寝,他緩緩吸了一口煙。
“蕭弈年紀輕輕就封侯拜相,前幾日,更是在帳中斬殺我數十名心腹,将十萬軍隊納入麾下。他的成就,本應在我之上。隻可惜,少年傲骨,折在了這一個‘傲’字上。若他能低下頭,好好效忠于我,我又怎舍得殺他?”
程太守陪坐在側,恭敬笑道:“都督惜才,隻可惜那蕭弈是個蠢的,說起來,他也不配得到您的栽培。死了,也就死了。”
帳中寂靜。
薛定威依舊凝視着屏風後的美人,連吸了幾口煙。
不知過了多久,他擺擺手,吩咐道:“去灌縣。”
星辰西落。
江邊的漁火,悄然湮滅在晨曦的微光裏,随着金烏升起,天際處萬丈光芒。
岷江江畔,浪打堤岸。
薛定威坐在官帽椅上,遙遙與十言對峙。
兩人身後,是各自帶來的千軍萬馬。
他抽着煙,淡淡道:“程太守要求三天之内找到赈災銀,如今已是第三天,你家主子不僅不見蹤影,甚至還在昨日,屠戮張都尉滿門。誅殺朝廷命官的家眷,可知是何罪名?”
十言雙眼通紅,雙拳緊握。
“我家主子找人去了。”他高聲應答,“薛都督想要問罪,恐怕不是時候。”
程太守捋着胡須,笑容陰毒:“找人去了?我倒是聽說,靖西侯昨夜在堤岸的一座陵寝裏找到了南家姑娘,隻可惜那陵寝年久失修,不幸坍塌,将他們兩個一同葬在了土裏。你家主子,恐怕回不來了。”
十言心頭輕顫。
從昨日傍晚到現在,确實沒有主子的消息傳來。
可是,他家主子英明神武,怎麽可能死在那種地方?
薛都督擡了擡手。
無數士兵擡着屍體出現,全是從張都尉家裏擡出來的。
又有人擡來兩副擔架。
擔架上躺着兩個血淋淋的人,正是常氏和張遠望。
他們渾身的骨頭全被敲碎,卻偏偏死不了,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着,嘴裏發出破碎的哀嚎。
即使是見識過殺戮的軍隊,也忍不住面露驚悚。
不遠處圍觀的灌縣百姓,跟着指指點點。
卻沒有一個人指責蕭弈,反而都在幸災樂禍。
張家來到灌縣的這一年來,欺壓百姓、強搶民女,不知道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災難。
如今家破人亡,簡直不要太解氣!
張都尉走了出來。
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十歲,朝薛定威拱手道:“我家上上下下九十三口人,全被蕭弈殺了!我夫人和兒子,更是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求薛都督爲我做主,将蕭弈鞭屍三百,再屠盡南府滿門!”
他咬牙切齒,滿臉都是陰毒的憎恨。
薛定威抽着煙。
儒雅的面龐隐在煙霧之後,像是老謀深算的狼王。
他終于抽夠了煙,朗聲道:“本都督奉皇命,鎮守蜀郡,可罷免蜀郡官員,可對罪臣先斬後奏。
“蕭弈犯下三宗罪,其一,謀害朝廷命官家眷,沾染九十三條人命;其二,監守自盜,盜走赈災銀上百萬兩,罔顧百姓死活;其三,謀殺軍中将士三十八名,意圖謀反。
“凡此種種,死不足惜。本都督爲蜀郡百姓安甯着想,決定将蕭弈鞭屍三百,株連九族,沒收南府全部銀錢。程大人,此事,便交由你去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