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翻頁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知道南家出事了。
想必,那馬車裏坐着的,是南家派去查看桑田的人。
他沒放心上。
因爲要趕路,所以午膳隻能在馬車裏草草解決。
午後落了雨,離開官道後道路泥濘難行,等行駛到青城山下,馬蹄和車身全是泥漿。
好在臨近傍晚時,大雨終于停了。
南寶衣挑開車簾舉目四望,經曆了一場雨,四周草木蔥茏,葉尖兒還滴着剔透雨珠。
空氣潤濕,迎面的山風透着花香,格外清新怡人。
青城山矗立在不遠處,隐約可見山腰和山頂上建着鎏金道觀。
“真是個山靈水秀的好地方!”
她情不自禁地贊歎。
剛贊歎完,馬車猛然一晃,狠狠栽進了前面的大水坑裏!
整座車廂無情翻倒!
南寶衣狼狽地爬出來,被荷葉扶到路邊兒。
她全身都是泥漿。
她抖了抖濕透的裙擺,欲哭無淚,“管家,你怎麽把馬車駕進了泥水凼裏?”
管家無地自容,“小姐,我瞧那水坑橫在道路中央,料想應該是個淺水坑,沒想到它那麽深!好在前面就是莊子,我背您過去換身衣裳?”
馬車裏的東西都打濕了。
錢财還好,隻是換洗衣裳暫時穿不成了。
南寶衣重生歸來,并沒有沒那麽嬌氣。
她擺擺手,自個兒拎起裙裾朝莊子裏走。
蕭弈的馬車穩穩停在不遠處。
車簾卷起,他目送小姑娘走遠。
原來代表南家前來查看桑田的,是南嬌嬌。
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紅繩系帶上的壓勝錢,他挑着眉,那個嬌氣愛哭的小姑娘,何時變得這麽能吃苦了?
正好他也要在那個莊子上住兩晚,于是吩咐:“跟上去。”
莊子裏得了口信,一早就收拾出了客房。
客房清幽幹淨,窗台上擺着白瓷瓶,瓶裏插着一枝早開的青蓮,更添生機盎然。
南寶衣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
荷葉心疼,“這樣的棉麻布料,怕是要弄傷小姐的肌膚……小姐暫且忍耐,明兒換洗衣裳就能晾幹。”
“棉麻穿着也挺好,透氣。”
南寶衣一點兒也不嫌棄。
前世最落魄時,她衣衫褴褛,連保暖都難。
如今能穿這樣幹幹淨淨的棉麻裙子,她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踏出門檻,她看見隔壁屋檐下立着一人。
玄衣墨袍,姿容俊美。
竟然是蕭弈!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他仍舊高深莫測地站在那裏。
想起他曾叫她滾,她心裏很有些不高興。
隻是礙于他将來的權勢和地位,她還是福了福身:“二哥哥萬安。”
蕭弈面無表情地打量她。
小姑娘穿深藍色棉麻裙子,還學田莊裏勞動的婦人,用褐色襻膊束起衣袖。
(襻膊:pànbó,又稱臂繩,宋代的一種挂在頸項間,用來摟起衣袖方便操作的工具)
露在外面的手臂幼白纖細,嫩藕似的。
腦袋上包了一塊碎花頭巾,小臉圓圓,十分乖巧喜人。
他道:“過來。”
南寶衣好奇地走過去,“二哥哥,你不是在軍營招妓嘛,怎麽會在這裏呀?”
蕭弈瞬間臉色陰沉。
誰招妓了?!
他想扭頭就走,可是終究看不慣她把胳膊露在外面。
他解下大氅,黑着臉給她披上。
“二哥哥,你的衣裳太大了,我穿着不方便。我如今代表南府視察桑田,得有幹活的樣子。”
南寶衣把大氅還給他。
她揮揮手,“還沒日落,我去桑田那邊看看。”
蕭弈看着她跑得無影無蹤,那撒蹄子的模樣,活像第一回來村裏的卷毛狗。
他垂眸。
玄色大氅上沾染了南嬌嬌的味道,依舊是甜甜的芙蓉花香。
好聞得很……
他自己又穿上了身。
南寶衣跑到桑田,莊子上的管事們正恭敬地等候在那裏。
他們世世代代爲南家做事,忠心耿耿,并不會因爲南寶衣年紀小就輕視糊弄她。
“蜀郡最好的樹醫已經來看過,卻也束手無策。”爲首的老人抹着眼淚歎息,“他說這些桑樹病得蹊跷,像是有人刻意投毒。”
南寶衣皺着白嫩嫩的包子臉。
她走到桑田裏,伸手摸了摸桑樹。
好好的樹木,原本應該枝繁葉茂的,可是現在所有的桑葉都枯萎發黑,根本沒辦法拿去喂蠶。
丹鳳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幕後黑手太心狠了,他們害的豈止是南家,分明還要連累幾萬名蠶農和織工……
她冷靜道:“你們先用庫房裏的桑葉,三天之内,我一定想出解決辦法。”
回到廂房,荷葉端來熱茶。
她很擔憂,“小姐,那麽多老人都束手無策,三天之内,您能想出什麽辦法?”
南寶衣抱着熱茶坐在窗邊。
茶香氤氲,她注視着籠罩在雨霧裏的青城山,腦海一片清明。
樹醫不行,不是還有神醫嗎?
那位賣斷玉膏的蜀中神醫姜歲寒,可不就住在青城山上?
聽說他唯利是圖,隻要出得起價,什麽病都願意治。
她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登山見他。
可惜第二日天公不作美,清晨時就落起了細雨。
荷葉推開窗,看着霧蒙蒙的雨幕,很是擔憂:“小姐,今日天氣不好,您還是别上山了吧?山階上生着青苔,下雨天容易滑倒,若是有個好歹……”
“不會的。”
南寶衣已經梳洗打扮妥當。
她穿利落的短褐衣裳,彎腰給自己綁上木屐。
“屐齒可以防滑,我再拿一根竹杖,小心點不會出事。”她綁好系帶,笑眯眯直起身,“好荷葉,你就别跟着了,去廚房熬一盅老母雞湯,等你熬好了,我就回來啦!”
荷葉壓根兒不放心。
南寶衣再三保證不會出事,才叫她惴惴不安地答應放她進山。
南寶衣拿起挂在牆上的蓑衣鬥笠,認真穿戴好,踏進了雨霧之中。
隔壁。
蕭弈坐在西窗下,單手支頤,正聽管事們對賬。
似是若有所感,他瞥向窗外。
雨幕白茫茫的,一道熟悉的嬌小身影,竹杖木屐蓑衣鬥笠,正往山莊外面走。
指節叩了叩桌面。
下着雨,這丫頭打算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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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