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已經說出這種話來,也就是說這事已經是沒有回旋的餘地。
幹就對了!
這會議自然也就無法繼續開下去。
東閣!
“陛下明顯就是想要削弱儒家的地位,爲求将來能夠廢長立幼,我們決不能任由陛下胡來。”
鄒永德這一句話,便将探索報的事與國本聯系在一起。
其實他這麽想也是有道理的,否則的話,他們也想不出其中緣由。
當然,他們也是絕不會退讓的。
在坐的大臣也都是紛紛點頭。
任何想要破壞儒家正統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即便那個人是皇帝,也并不例外。
申時行、王錫爵、許國用眼神交流着,心中暗自叫苦。
他們甚至都不理解,爲什麽萬曆要在這個關口上,來這麽一出,原本國家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你這麽一刀砍下去,一切又将充滿着不确定。
張鶴鳴突然看向申時行,道:“不知首輔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申時行皺了皺眉頭,道:“老夫與你們想得一樣,但表面上陛下到底隻是創辦了一個獎項,陛下要說這是他的興趣,我們做臣子又能說些什麽,畢竟這也不是吃喝玩樂。”
張鶴鳴問道:“那可如何是好?”
申時行沉吟少許,道:“這學問之事,還是得用學問來解決,畢竟陛下又不是頒布政策,勉強将其與政務牽扯在一起,也是沒有理由的。”
在坐的人可沒有忘記申時行乃是一個和稀泥的高手。
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内閣乃是百官之首,想糊弄過去,那是不可能的。
鄒永德就道:“希望首輔大人能夠率先垂範,以内閣的名義,在生花報上,刊登一篇有關儒家思想的文章。”
申時行确實說得有道理,皇帝的個人興趣,沒法幹預,如果是政策的話,内閣還可以打死不執行,但這不是政策,隻能用輿論來阻止。
鄒永德太熟悉申時行,你現在是老大,你可得帶頭沖,你想躲在後面是不可能的。
申時行遲疑少許,點點頭道:“不用你說,老夫也會這麽做的。”
這他如今是沒法拒絕,況且他認爲皇帝事先也沒有找他們商量,就一意孤行,那自然也就不能怪他們,況且你是講興趣,我們講得也是學問。
不過他隻是帶個頭,具體還是得由言官去做,這方面言官比較擅長。
會議結束之後,許國是深感不安道:“陛下難道真的要廢掉儒家正統嗎?”
“我也想不太明白,陛下這麽做到底圖得是什麽,這可比國本之争還要嚴重啊!”申時行愁緒滿面。
王錫爵道:“也許有一個人知道。”
申時行微微一怔,道:“你去跟他談談吧。”
王錫爵點點頭。
這個人當然不是别人,肯定就是郭淡。
若沒有“地球說”,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事。
在王錫爵看來,這應該是他們早就謀劃好的。
況且王錫爵對此也是非常好奇,于是他立刻去到一諾牙行。
“哎呦!今兒是吹什麽風,竟然将大人吹到我這裏來了。”話雖如此,但郭淡臉上可沒有一絲意外,又伸手道:“大人快快請坐。”
王錫爵坐了下來,面色嚴肅道:“是什麽風你難道不知道麽?我就不明白,如今國家是蒸蒸日上,你爲何又要搞這些事,你知不知道,倘若你輸了,你之前所做得一切,都将前功盡棄。”
郭淡微微笑道:“所以我常說這風險有多高,利益就有多大。”
王錫爵道:“這也是老夫所不能理解,究竟這其中有何利益,值得你去冒這麽大的風險。”
郭淡反問道:“敢問大人爲何對此恁地激動?”
王錫爵道:“我爲何這麽激動,難道你不知道嗎,你這一步跨出去,可能會将整個大明都拉入萬丈深淵之中。”
郭淡似笑非笑道:“是大明,還是儒家?”
王錫爵微微一怔,道:“你果然是想對儒家思想動手。”
郭淡搖搖頭道:“我可沒有這麽傻,去對儒家思想動手,開什麽玩笑,且不說我想不想,縱使我真想,我也做不到啊,我不可能教育我兒子稱呼爲我淡淡,我也不可能将清明節改爲勞動節,儒家思想都已經深入骨髓,代表是我們中原文明,試問誰又改得了。”
王錫爵道:“你既然明白,那你爲何還這麽做。”
郭淡笑道:“我隻是想弄明白一點,誰又能夠代表儒家思想?是孔孟?還是董仲舒?還是朱熹、程颢?”
王錫爵聽得當即樂了,反問道:“難道孔孟二聖都不能代表嗎?”
郭淡問道:“那不知是孔子代表,還是孟子代表?”
王錫爵道:“他們都可以代表。”
郭淡又道:“那董仲舒、朱熹、程颢呢?”
王錫爵稍稍遲疑了下,道:“這各有各的學派,也不好一概而論。”
郭淡笑道:“可問題就在于,如我這種人,不管是反對其中任何一個人,那都會被人唾罵,甚至于降罪于我,由此可見,這不是一種思想,這其實是一種權力,一種唯我獨尊的權力,你們維護的恰恰就是這唯我獨尊的權力,而非是儒家思想。
可既然是權力,那就沒有對錯可言,應該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而你們現在卻是賦予真理于權力,故此不管你們怎麽說都是對的,這并不公平。”
王錫爵低眉思忖半響,他也不能說是錯,大家如此緊張儒家思想的正統地位,這裏面當然有信仰,畢竟他們都是讀四書五經出來的,但要說不關乎權力,這也是不可能的,屁股決定腦袋,道:“可我問得是,你爲何要這麽做,這麽做對你而言,究竟是有何好處?”
郭淡聳聳肩道:“我要上天。”
王錫爵詫異道:“你要上天?”
“是的,我要上天。”郭淡點點頭。
這臭小子!王錫爵沒好氣道:“你若想要上天,那你就應該去修道!”
郭淡笑道:“可是大人見過誰修道能上天的,可人人都知道鳥兒可以飛上天,然而,儒家思想...不...不應該說是儒家思想,而應該說...。”
他手指着王錫爵道:“應該說是你們的權力阻止了我上天,阻止了我入海。”
王錫爵搖頭笑道:“這隻是你的借口,如果你真要上天,且能夠上天,誰又能阻止得了。”
郭淡道:“但如果我要天下百姓都能夠上天了?”
“......!”
王錫爵皺眉道:“此話何意?”
郭淡笑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們一定是會阻止的,何解?因爲你們不懂,如果百姓都飛上天,那誰還聽你們的,故此你們一定會阻止的。
換而言之,就是如今掌握這權力的人都是一群腐朽不堪,不思進取之人,這本是個人的自由,可要命的是,他們自己腐朽堕落也就罷了,卻還利用手中的權力,不準他人進步,但是陛下要進步,陛下要帶領我們上天,陛下要帶領我們入海。
大人方才說我要對付的是你儒家思想,不,對付儒家思想,豈不是說對付我自己,我要對付的是那些腐朽堕落之人,至少不能讓他們扯我們的後腿。”
王錫爵沉默了好一會兒,道:“但是如今時機還不成熟,這稍有不慎,可能會反噬陛下,這後果你們就沒有考慮過。”
郭淡笑道:“時機已然成熟。”
王錫爵微微皺眉,道:“此話怎講?”
郭淡道:“大人應對我大明的國歌非常熟悉吧。”
王錫爵點點頭。
郭淡道:“富裕,興盛,這是百姓對于陛下的期望,一畝三分地,再與你們二一添作五,不再代表着幸福,我們要更加富裕,要更加興盛,要更加強大。我并不認爲你們可以抗衡人類的私欲。”
王錫爵雙目猛睜。
郭淡笑道:“這儒家說得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們純粹爲得是自己的權力,爲得是自己的利益,而陛下追求的是天下人得幸福,所以,勝利的一定是屬于我們的。”
王錫爵道:“可是私欲是無止盡的。”
郭淡道:“此乃人性,就是儒家思想也沒能阻止這一點,隻不過你們是讓别人克制私欲,如此才有更多的利益來滿足你們的私欲,你們不是讓自己變強,而是将别人削弱,這就是我要改變的。”
王錫爵問道:“那不知你口中的‘你們’,是否也包括陛下?”
郭淡笑道:“陛下将帶領我們爲之奮鬥,而不是繼續與你們沉淪,因爲陛下也想得到的更多。”
“祝你們好運!”
王錫爵站起身來,五味雜陳地說道。
郭淡也起身來,道:“彼此彼此。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夠上天,我一定會帶上大人,而不是禁止大人飛行,這就是我們跟他們最大的不同。”
王錫爵微微一笑,道:“告辭!”
言罷,便走了出去。
他前腳剛出門,徐姑姑便推開後門走了進來,笑道:“我想這個冬天一定不會太冷。”
郭淡走上前去,輕輕攬着她道:“而我的孩子将會迎來一個光明的未來。”
徐姑姑偏頭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似乎夫君是勝券在握。”
郭淡呵呵道:“他們将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