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鏐可也不傻,他心裏清楚郭淡肯定找徐渭有事,但他也沒有點穿,直接讓人來帶着郭淡去找徐渭。
此時已經入冬已久,這裏真是寒風肆掠,那徐渭畢竟一把年紀了,這人不能服老,也就乖乖躲進屋内,他的房屋那可是配有火炕的,一天到晚,這屋裏都是暖烘烘的。
看着書!喝着美酒!
可也真是美滋滋得。
“哎呦!是郭淡來了,真是稀客,稀客啊。”
突然見到郭淡入得屋來,徐渭不禁略感驚喜。
這一般人他都不屑于與之交流,唯獨對郭淡是青睐有加,因爲他的許多行爲在别人看來,都是離經叛道,這也導緻他與許多老友反目成仇,但是郭淡卻能夠理解他。
同時他也非常欣賞郭淡的所作所爲。
以當下得目光來看,郭淡許多得行爲,也是離經叛道。
對于他這種性格乖戾的人,能遇到一知己,那更是生平一大快事啊。
郭淡拱手一禮,笑道:“郭淡貿然拜訪,沒有打擾到徐老先生吧。”
“這些廢話就免了吧。”
徐渭一揮手,便又招呼郭淡坐下。
郭淡坐下之後,見徐渭眼中閃爍着笑意,心知,他定是猜出什麽來,便呵呵道:“原本我早就該過來瞧瞧,隻可惜今年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前些時候我又往邊軍九鎮跑了一趟。”
徐渭撫須笑道:“關于此事老夫也聽說了,老夫真是沒有想到,你竟還有這等本事,可真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過獎!過獎!”郭淡謙虛兩聲,又問道:“那不知老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徐渭沉吟少許,道:“老夫認爲是非行不可。”
“非行不可?”郭淡疑惑道。
徐渭點點頭,道:“這國家若是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一切的财富那都不過鏡花水月,這頃刻間便可化爲烏有,甚至于爲他人做嫁衣,那宋朝便是如此啊。
由此可見,當年成祖五征蒙古,雖消耗不少國力? 但也算是造福後世,若此時北方出現一個如匈奴、突厥、蒙古一樣強大的政權,我大明也有可能會步宋朝後塵。
當初太祖定下衛所制? 早已崩壞? 大多數軍隊是軍紀廢弛? 若再不進行改制,這遲早會出大問題的,朝中那些迂腐之臣? 隻知一味得遵守祖制? 卻不知被那些邪惡之徒給利用了,真是可笑至極。”
話說至此,他眼中不禁流露輕蔑之意? 但旋即他又向笑呵呵地向郭淡道:“不過這話說回來? 老夫也認爲關于軍制改革? 真是難于上青天? 幾乎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卻不曾想? 對于你而言,卻不過輕而易舉之事,老夫可真是心服口服啊。”
郭淡連連搖頭道:“老先生誤會了,這事其實跟我沒有太多關系,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 我純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
徐渭笑道:“這老夫當然知道? 若非陛下期望? 試問誰又敢動軍隊? 可話又說回來,若沒有你的幫助,陛下也難以有所作爲啊。”
可見徐渭一點不糊塗? 軍制改革當然侵犯了将軍們得利益,在利益不變得情況下,軍制改革是不可能完成得,饒是徐渭也是束手無策。
而郭淡的能力就是将蛋糕做大,然後再重新分配利益。
将軍所得并未減少,隻是形式發生了一點變化,故此軍制改革才會一帆風順。
郭淡苦笑地直搖頭道:“但我是真的不想摻合此事,因爲這會給我帶來許多的麻煩,而我又不擅長處理這些麻煩,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在揚長避短,可避到如今,到底還是避無可避啊!”
徐渭呵呵笑了起來:“故此你小子就特地趕來,向我這個失敗者讨教經驗。”
他當初可是幾番站隊失敗,這又是被貶,又是下獄,搞得這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甚至殺死自己的妻子,最近才慢慢恢複過來。
要知道這明朝得刑獄那可是非常恐怖的,真的可以冠絕曆朝曆代,因爲東廠和錦衣衛可都是律法之外得産物,當初朱元璋自己都被錦衣衛的刑獄給吓到了,最終還撤了錦衣衛,隻是後來成祖又給恢複過來,東廠的出現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廷杖大臣都是恩賜,被打死是一種幸福,要真将你扔到東廠,你就能體會到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郭淡嘿嘿道:“我是真不想參政,可現實總是逼着我往那邊靠,這令我非常無奈,還望老先生能夠爲我指點迷津。”
徐渭微微一笑,向郭淡望了一眼,神色之間頗含深意,似已瞧破了他的心事。
郭淡神色尴尬,正欲掩飾時,徐渭突然開口道:“上回那小伯爺曾在這裏住過一些時日,你可知道?”
郭淡一怔,點點頭道:“方才王爺已經跟我說過此事。”
但眼中卻透着好奇,這事跟那蠢貨有啥關系。
徐渭又問道:“他在這裏的時候,說陛下讓三王子去他的小伯爺學院讀書,不知可有此事?”
郭淡點點頭道:“确有此事。”
徐渭繼續問道:“那你可有想過,這是爲什麽嗎?”
“我倒是有想過,我認爲此乃陛下的權宜之計。”郭淡搖搖頭道。
徐渭笑着點點頭,“看來關于國本之争,你是非常清楚,你也不認爲陛下是真的妥協了。”
郭淡點點頭道:“陛下對此事有着很深的執念,陛下這麽做,極有可能是爲大局着想,然後伺機而動。”
徐渭呵呵笑道:“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郭淡疑惑道:“老先生此話怎講?”
徐渭道:“你說得很對,陛下對此有着很深得執念,他也不可能對此妥協,試問哪個千古一帝,連自己太子都無法決定,即便抛開陛下寵幸鄭貴妃不說,陛下也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畢竟他已經得罪了當今太子,以及太子之母,誰又敢保證今後太子即位,不會對此進行清算,但陛下并非是伺機而動,而是謀而後動。”
“謀而後動?”
“不錯。”
徐渭又道:“你有沒有想過,目前陛下所擁有的一切财富,這名義上可都是屬于你的,可陛下到底怎麽從你手中将這一切都給拿過去?”
郭淡道:“陛下随時可以從我手中拿走一切。”
徐渭搖搖頭道:“陛下可不糊塗,他知道這一切都離不開你,若是貿然就拿過去,一切必将化爲烏有。”
郭淡皺了皺眉,道:“老先生得意思是,陛下借三王子從我手中将這一切拿過去?”
徐渭點點頭,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得話,陛下安排三王子前去小伯爺學院讀書,隻不過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就是讓三王子去你家寄宿,讓你履行老師得義務。”
郭淡雙目一睜,道:“我明白了,我現在擁有的力量就是将來用于幫助三王子登基的,這也是陛下爲何讓我涉及軍政得一個原因。”
“正是如此。”
徐渭笑着點點頭,道:“陛下心裏非常清楚,這國本之争鬧到如今,大臣們其實也同樣沒有退路,關鍵還有不少人在暗中伺機而動,要是再這麽鬧下去,大家隻會玉石俱焚,況且這背後可還有一個李太後在,陛下深知傳統手段是難以解決這個問題。
而你的問題,對于陛下而言,也是非常複雜的,陛下雖然信任你,但是在你之後又該怎麽辦?故此陛下必須要想一個辦法将你手中的一切繼承過去,至少要有能力控制住一諾牙行。
将來三王子學得你的手段,控制住一諾牙行,便可借一諾牙行的力量,登上帝位,否則的話,陛下也不可能讓你掌控這麽強大的力量,這其實都爲了将來得天子做的準備啊。”
原來陛下這裏還藏着一盤大棋,幸虧夫人讓我來找徐老先生,否則的話,我真的會蒙在鼓裏,唉...看來這專業人士和業餘人士真是有着難以逾越的鴻溝。郭淡沉吟半響,道:“那老先生認爲,我又該如何應對?”
徐渭笑道:“陛下将此重任委托于你,這自然也代表着陛下是非常信任你,也非常需要你的幫助,那麽隻要你沒有什麽越軌之舉,陛下也就不會對你怎麽樣,如果你沒有什麽非分之想......。”
郭淡立刻道:“我絕無非分之想,我志在賺錢,僅此而已,我唯一擔心得就是,會連累到子孫後代。”
徐渭沉呵呵道:“這保命之匙,可一直都在你自己手裏拽着的。”
郭淡忙問道:“還望老先生賜教。”
徐渭道:“從商人家裏走出來得天子可真是不多,那麽該如何塑造這位天子,其實這關鍵還是在于你。”
是呀!這對于我而言,同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郭淡不禁眼中一亮,頓時是茅塞頓開,忙行禮道:“多謝老先生賜教,大恩大德,郭淡沒齒難忘。”
徐渭卻道:“你無須謝我,我隻是不想我的悲劇無限得輪回下去。”
郭淡睜大雙眼,呆呆地看着徐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