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還是純種的。
郭淡的最後一句話,也讓顧憲成幡然醒悟,他終于明白爲什麽自己會被郭淡的氣勢壓住。
其原因就是因爲郭淡是一個非常有地位得商人,不需要對他有太多的尊重。
事實也是如此。
郭淡之所以答應顧憲成,不因爲他仰慕顧憲成,而是因爲顧憲成的名聲能夠令他的一諾學府更上一層樓。
就是這麽簡單。
這跟其它的買賣沒有多大的區别,是一樁各取所需,且雙赢的買賣。
而之後商定的契約,也充分說明這一點。
一般來說,顧憲成上哪教書,教什麽可都是他說了算,但是在一諾學府這是不可能的,他隻是一個院長,課程必須還是遵從郭淡提出的方案。
而一諾學府的特色,就是經濟學、醫學、農學,等等。
一諾學府也是唯一一家不教四書五經的學院,士學院也不教這個,但是能夠入讀士學院的學生,已經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
顧憲成隻是擔任院長。
他的職責更多是管理,以及制定教育模式。
而顧憲成也無意改變一諾學府的課程,他也覺得這些學問是國家需要的,他要的也是管理和教育模式。
雙方是一拍即合。
當然,雙方都有解雇對方的權力。
顧憲成也不是要來當郭淡的傀儡。
在與顧憲成完成契約之後,郭淡就正式對外宣布,将一諾學府将一分爲二,分南北兩院,如今的一諾學府就是北院,而之前由于經濟危機,導緻開封府不少學院關門,郭淡收購一些學院,将那些學員就組成南院,南院由顧憲成擔任院長,北院将由李贽擔任院長。
不管是懷慶府得藝術學院,還是歸德府法學院,開封府的士學院,都将會被一分爲二,唯獨醫學院獨立于兩院之外的。
因爲醫學院已經變得非常特殊,牽扯到醫藥方面的利益,郭淡可不會讓其他人染指。
而郭淡将一諾學府一分爲二的原因,其實也沒有别的,就是爲了擴招,萬曆都将恩科放在一諾學府,要不榨幹其中利益,郭淡會覺得自己有負聖恩,顧憲成隻是一個非常好的噱頭。
果不其然,當不少人得知顧憲成、高攀龍加盟一諾學府之後,頓時就都倒向一諾學府。
之前有不少人隻是因爲郭淡這個商人,故而不來一諾學府,覺得加入一個商人建設的學院是非常丢人。
如今顧憲成都加入一諾學府,那他們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當然,這顧憲成也是一個狠角色,他直接就對外宣稱,自己非常贊成一諾學府的教育理念,這是自己加入一諾學府主要原因,但同時他又狠狠批判李贽等人,表示不願意讓一諾學府的理念毀在李贽等人的手裏。
對此李贽隻是輕描淡寫的表示,學生的成績和前途将會說明一切,而不應該由院長的嘴來分出勝負。
這李贽可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主,他知道顧憲成乃是真君子,在道德方面,可以說是無懈可擊,故此他暗諷顧憲成目前唯一的閃光點也就是那張嘴,但是學院是關乎千百學子得前途,而不是一張嘴就能夠說明一切的。
顧憲成馬上諷刺北學院乃是世上唯一一間學生的學位比院長還要高的學院。
他是進士出身,而李贽隻是舉人。
李贽立刻提醒顧憲成,一諾學府的建院理念出自一個童生,在一諾學府身份地位向來什麽都不是,學問才是最重要的,顧憲成在破壞一諾學府的建院理念。
這都還未開始,南北兩院就已經是勢如水火。
這是一種分裂!
但對于郭淡而言,卻是坐收漁翁之利。
因爲實學與心學本就是兩大派系,一直以來都在死磕狀态中,他們的競争,無疑能夠凝聚人心,尚心學的學子就進北院,尚實學的就進南院。
可謂是生源廣進啊!
蘇煦、崔有禮他們剛開始都還在吃瓜,看你們兩個狗咬狗,可吃着吃着這味道就變了。
這不對勁呀!
你們兩個是在唱雙簧吧。
這唱着唱着,怎麽就沒有我們什麽事。
這學生老師都跑那邊去了。
以蘇煦爲首的南京學府馬上就豎起“事功學派”的大旗,主張經世緻用,義利并舉,通商惠工、減輕捐稅。
可見蘇煦也知道工商崛起,已是大勢所趨,他也就選擇一個比較功利的學派,其實他個人就是唯利主義,什麽有用就幹什麽。
也學習一諾學府以六部爲科,設立課程。
但他非常聰明,他知道玩技術,是玩不過一諾學府,他走得就是管理路線,他提出一個主張,就是工部尚書是不需要去扛沙泥的,而是要懂得如何選擇最适應得方案,以及最适用的人才。
這當然是對的,技術和管理,就是兩門學問。
而以崔有禮爲首的山東學府,趕緊豎起程朱理學的大旗。
這牛鬼神色全部冒頭。
其中除李贽之外,其餘的學派,都屬儒學。
李贽所尚得陽明心學,其實也是屬儒學,但他個人的主張,其實要更偏法家,其實儒法已經快淪爲一家,而一諾學府的學科又包含大量墨家的思想。
各學派是旗幟分明,這無疑進一步證明郭淡的理論。
諸子百家即将降臨。
隻不過春秋時代得諸子百家是從禮樂延伸出來的,而這一次将是從儒學開始延伸。
這直接導緻捍衛聖人的唯聖派立刻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唯聖派就因爲郭淡的那番演講誕生的,專門爲了駁斥郭淡的理論,故此唯聖派一個重要理論,就是我是對的,你們都是錯的。
否則怎麽捍衛聖人。
聖人必須是絕對正确的,那麽任何與我不同觀點得,就都是錯的。
可這麽一來的話,其他人當然就不答應,根據你們這個理論,那我們就幹脆當啞巴算了,而如今我們就是很想說話,很想表達自己的觀點。
這越争的厲害,郭淡的理論得到越多人的支持。
還出現唯皇派。
歌頌萬曆乃千古第一帝。
李贽就是代表性人物,他開始帶頭歌頌皇帝。
根據郭淡的理論,萬曆之所以是千古第一帝,就是萬曆将開啓諸子百家時代,這裏面有一個邏輯關系,你若要接受這是一個聖人降臨的時代,就必須接受萬曆乃是千古一帝。
然而,如今民間許多反權貴的讀書人,尤其是那些寒門子弟,這蛋糕都讓你們給分了,我們吃什麽,他們也都加入唯皇派,支持皇帝打擊權貴。
漸漸有不少人開始支持皇帝新政。
其實蘇煦他們這些聰明人,早就想到了這一刻,這争與不争,都會被郭淡那奸商給算計。
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不争就是死,因爲一諾學府自個就分成兩派,搞得生源都快被他們搶去,還不如去争一争,先占據一席之地再說,況且聖人時代也不錯,萬一自己成聖了呢。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郭淡,到時沒有加入他們的争論,他可不想成爲聖人。
這期間他一直在與徐姑姑翻譯利瑪窦帶來的《幾何原本》。
那利瑪窦如今正在懷慶府傳道,因爲他發現衛輝府的百姓根本就不信他那一套,他後來又跑來一諾學府講學,但是開封府儒家勢力強大到令他感到絕望,他一個人也無力與這麽多大學士辯論。
索性又跑去懷慶府傳道。
不過徐光啓倒是被他忽悠到加入了天主教,并且利瑪窦還把《幾何原本》交予徐光啓翻譯,但是徐光啓剛學弗朗機語言不久,對幾何也是一知半解,弄了半年,才翻譯出兩頁來。
但是這對于郭淡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雖然利瑪窦的語言,郭淡看得也不是很懂,但他就不需要看得太懂,畢竟這上面的知識,他清楚的很。
幾日功夫,他便将《幾何原本》全部翻譯出來,并且還針對一些錯誤的地方進行修改。
“郭顧問,想不到你恁地博學多才。”
徐光啓拿着剛剛翻譯出來的《幾何原本》,對于郭淡的崇拜真如滔滔江水......。
以前他一直都認爲郭淡隻是一個出色的商人,但是學問不怎麽樣,字都寫得很一般,因爲郭淡并未展露出這方面的才華,可是這一刻,他是徹底跪了,也明白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這門學問上,郭淡跟他比起來,那完全就是宗師與嬰兒的區别。
郭淡呵呵道:“我承認我是一個被金錢給耽誤了天才,但是沒有辦法,我對金錢太過熱愛,要不是我認爲這《幾何原本》能夠刊印賣幾個錢,我可能也不會廢這功夫。”
徐光啓是直點頭。
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一旁的徐姑姑輕輕笑道:“你還是老實說吧,你這學問都是從哪裏偷學來的。”
她在幾日可真是受益匪淺,在筆錄的過程中,也是非常着迷于這幾何,不過她也不着急,因爲有得是機會向郭淡讨教。
但是她也看到郭淡博學的一面。
郭淡笑道:“我不是說過麽,我有一個弗朗機老師,他曾也教過我這幾何,後來我自己閑着無事,又研究了一大通,我那圖表之術,便是從幾何延伸出來的,隻是後來我發現,這學問也沒啥鳥用,又不能賺錢,就放到一邊沒有管,一心研究做買賣去了。”
這是屬于天才的任性麽?
徐光啓真是無比汗顔,道:“郭顧問,話可不能這麽說,這幾何對于建築、火器研發和興修水利,可都是大爲有用。”
郭淡笑道:“行了行了,你之前都已經說過幾百遍了,我也已經答應将這幾何當成一諾學府必學的學問。”
其實他怎麽不知道幾何的重要性,他隻不過是借徐光啓的嘴說出來,畢竟他可不喜歡教育工作,故此他将徐光啓給推倒前面,讓他來當這個牌面。
他的重心還是賺錢。
“院長!院長夫人!”
隻見李贽入得屋來。
郭淡當即眉頭一皺,道:“百泉居士,你來得正好,有件事我要好好跟你談談。”
李贽一愣,道:“我也正好有件事想跟院長商量,不過院長您先說。”
“關于歌頌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應該是我這個總院長幹的活啊!”郭淡激動道:“你突然插一腳進來算個什麽事。”
李贽愣了下,委屈道:“我本是推崇始皇帝乃千古一帝,是被院長您給說服了,我現在支持院長您的想法也不對麽?”
郭淡沒好氣道:“這無關對錯,這關乎于各司其職,你搞得你學問就是了,這馬屁就别來搶了,你的文采這麽好,你這麽一通吹噓,那會喧賓奪主的,到時大家都認爲這是你提出來的,可真是豈有此理。”
徐光啓、徐姑姑頓時冒得一頭冷汗。
李贽也是目瞪口呆。
但事實還真如郭淡所言,郭淡口才不錯,但文采不行,跟李贽就沒法比,前兩日李贽趁着他在翻譯《幾何原本》之際,在報刊上刊登了一片《論千古一帝》,将萬曆與秦皇、漢武、唐宗相提并論,至于宋祖他就沒有提,他就不認爲宋祖有資格競争這個席位,當然,太祖他也沒有提。
那篇文章可真是寫得精彩絕倫,字字珠玑,将萬曆捧上天了,這可讓郭淡大爲不滿。
徐姑姑稍稍翻了個白眼,問道:“居士,您有何事要說?”
李贽忙道:“我希望能夠在北院開一個女子學院,專門招收女子來讀書。”
他一直都主張要尊重婦女,認爲“婦女見短,不堪學道”的觀點,乃是環境所至,而并非女人真的沒用,而這個跟顧憲成的主張是肯定是矛盾的,如今南北兩院競争非常激烈,他就想開女子學院,更加凸顯得自己的主張。
郭淡立刻道:“不行。”
李贽道:“爲何不行?院長的佛道教學,不也招收女娃麽?”
郭淡道:“是呀!所以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我打算等我年紀大了,我自己來開這女子學院,自己來擔任老師,手把手來教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