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就是換個名号罷了。
郭淡隻在乎自己的信譽,至于他在讀書人心中的印象,并不是非常在意,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他啓動天才計劃,主要是打響一諾學府的名聲,跟他自己沒有關系,如今肥宅要插一腳進來,一諾學府的名聲必然大漲。
這對于郭淡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他趕緊将這份恩賞全部推倒萬曆頭上。
不過這事對于所有人而言,都太突然了一點,是一點預兆都沒有。
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充分證明了一個事實。
就是萬曆已經開始掌控了主動權,他不再是被動反擊,而是采取主動進攻,今年發生的所有事,都是萬曆先發動得,一波接一波,就沒有停過,這都是萬曆去年就想好的。
去年赢得兩場硬仗,多不容易,他絕不會就此罷休。
關鍵報刊的威力開始顯現出來。
一般來說,重大事宜,皇帝都必須得跟内閣商議,官僚集團一定是在第一時間得知,他們是有充足的時間去想辦法應對。
而皇帝也不能直接與下面的人對話,導緻很多時候,皇帝的意思傳到下面,就已經被曲解的面目全非。
但是如今萬曆繞開了這個宣傳機構,利用報刊來公告天下,這就可以直接與百姓對話。
那些落榜士子看到這報刊,感動的落淚,直呼隆恩浩蕩。
再加上之前内閣拟定那一道诏書,大明又開始對外開疆擴土。
這國家的士氣開始上升。
急了!
這回士大夫是真得急了!
那邊免稅特權都還在鬥争中,你這邊針對科舉下手,搞什麽經濟學,這......!
我們可是連毛皮都不懂,那我們将來怎麽去教訓他人。
這是要挖他們的根啊!
于是乎,他們立刻将經濟學給定義爲“奇技淫巧”。
俗稱“邪道”。
是,皇帝推崇邪道。
但他們也顧不了這麽多,是你皇帝先亂來的,那就怪不得我們無情。
幾乎所有士大夫都出來了,他們開始大規模講課,在自己學生面前瘋狂的抨擊的經濟學。
又開始制造輿論向皇帝施壓。
确實也有一大批年輕學子對經濟學是嗤之以鼻,四書五經是他們的信仰,這是決不能改變的。
在短暫得錯愕之後,這反對聲漸漸大起來了。
皇權不代表一切,你皇帝認同,不代表我們也認同,我們有不去考的權力。
如果士林風氣不利于一諾學府,那麽真不會有什麽人去考。
讀書人很要面子得,如果恩科被人看不上,那考來幹嘛,在朝中也會受到排擠的。
“真是操了!是皇帝要這麽幹的,他們要抨擊就抨擊皇帝,抨擊我一諾學府幹嘛,我特麽是無辜的呀。”
郭淡對此是非常不爽,在辦公室大發雷霆。
原本他不打算參與此事的,他最近有很多事要忙,而且他也厭倦了與讀書人的鬥争,這雞同鴨講,毫無意義,但是如今他們将矛頭對準一諾學府,那他可就坐不住了。
淡定坐在沙發上的徐姑姑,放下茶杯來,緩緩道:“他們可以抨擊經濟學,但是你可千萬别去抨擊四書五經,這會引起衆怒的,就連陛下也是要求舉人才能夠參加考試。”
郭淡瞧向徐姑姑,道:“這我當然明白,但是我不可能坐視不理,‘一諾’對我太重要了,我必須要做出反擊,不知居士有何建議?”
徐姑姑稍一沉吟,道:“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郭淡皺眉道:“我的長的地方那麽多,不知居士指得是哪一條?”
徐姑姑微微一翻白眼,然後道:“就是公平。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王衡的故事嗎?王衡原本鄉試第一,卻被言官抨擊是受王錫爵的照顧,最終王衡被迫放棄科舉。
雖然我們也不知王衡是不是真的受到王錫爵的照顧,但也由此可見,讀書人對于科舉是非常不滿,因爲這裏面确确實實存在着徇私舞弊的現象,寒門難以有出頭之日。
我的建議就是不要去争論經濟學得重要性,這會對你非常不利,因爲即便那些想去一諾學府的學生,他們也不是真的認同經濟學,他們隻是想借此鯉魚躍龍門,四書五經是難以動搖得,而應該将恩科當做一個佐證,以此來證明,科舉的不公平性。”
郭淡眨了眨眼,立刻坐下來,激動道:“居士此策可真是太妙了,這篇文章就勞煩居士了,不過标題我來取,就叫做,照妖鏡。”
徐姑姑錯愕道:“照妖鏡?”
郭淡笑道:“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陛下曾封我大明照妖鏡,一諾學府就是科舉的照妖鏡,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徐姑姑恍然大悟,微笑地點點頭。
這對于徐姑姑而言,那是信手拈來,一個時辰後,她便以科舉弊端爲題,寫了一篇文章。
郭淡立刻拿去生活日報刊登。
照妖鏡一出,誰與争鋒。
這篇文章出來之後,立刻引起極大的反響。
徐姑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她沒有以自己的角度是抨擊科舉,這不足以服衆,她都是引用言官當年抨擊科舉的文章。
因爲關于科舉變得關系化,一直以來都被言官抨擊,隻要朝中大臣的子孫及第,批評聲就是鋪天蓋地。
就連張居正都因此被罵過。
故此徐姑姑在介紹一諾學府的同時,還着重講述郭淡、李贽等人的出身,那無一例外,全都是寒門出身。
将一諾學府塑造成天下間唯一不被權貴掌控得學府。
這就是爲什麽皇帝要将恩科放在一諾學府,而非交給官府。
求得就是公平。
皇帝是真得想要得到人才。
徐姑姑還非常狡猾地從側面去慫恿那些受到非議的進士,也應該去考考恩科,雖然這是一門新學問,但是大家的起點都一樣,對誰都非常公平,你若真的聰明,也應該比别人考得好。
如果你能夠恩科上取得更好的成績,那别人也就無話可說。
然而,人性就是自以爲是。
總是認爲自己是懷才不遇,認爲别人是考關系,是徇私舞弊,但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天才永遠是少數得,不過這麽解釋也不是不好,因爲不這樣解釋的話,那可能會産生自卑得心理。
但凡事都得有個度,偶爾這麽想想,能讓自己心裏舒服一些,但老是這麽認爲,就會養成極端以及好高骛遠的性格,這反而會害了自己,做人還是得腳踏實地。
因爲事實就是每個天才都比庸才要更加努力,更加堅持,是沒有例外的。
但不管怎麽樣,這篇文章立刻引起廣大士子的支持,他們也不在乎老師說什麽。
你們自己之前也說科舉不公平,而科考之所以不公平,就是因爲從出題到審題,全都是被官員掌控,但一諾學府不同,一諾學府從院長到老師都是我們寒門。
而且一諾學府向來跟官府不合。
他們越說自己越認同,廣大的寒門士子漸漸将一諾學府看成自己的門派,是屬于我們寒門最後的一塊淨土。
他們還真的攻擊一些及第進士,你們這些關系戶,有本事就跟我們去一諾學府一較高下,你們都是進士,你們也有資格去考。
王衡主動應戰,表示自己将會在家自學經濟學,并且參加第一次恩科考試。
因爲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非常冤枉,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受到照顧,畢竟他改變不了自己的父親是閣臣,審題的官員會不會照顧他,他其實是無法控制的。
他也一直都想證明自己。
他這一應戰,直接将此事推向高chao,導緻一些出身官宦世家的進士紛紛應戰,表示自己将會參加第一次恩科。
寒門士子更是群湧而上,紛紛趕往衛輝府。
老師,你們先一邊呆着,看好了,我要爲你們争口氣。
老師們傻眼了。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啊!
你們是不是産生了幻覺。
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反對,竟然令恩科名聲大噪。
成爲“公平”的代言人。
正如徐姑姑預料的一樣,誰都不在乎學什麽,考什麽,在乎都隻是公平。
不管是邪道,還是正道,可都遠不及“公平”重要。
可見同一件事,隻要切入的角度不同,結果可能是完全相反的。
若争正統學問,經濟學必然胎死腹中,沒有誰能夠挑戰儒家思想得地位,但若争的是公平,這經濟學就被衆人奉若真理,代表的是公平,而不是一門學問。
你就是一坨狗屎,也無所謂。
作爲商人的郭淡,他當然不會在乎這個,隻要你們喜歡狗屎,那它就是一坨狗屎,隻要賣得出去就行。
東閣。
“此事我等真不便評價,因爲大家如今在乎的不是什麽學問,而是公平。唉...在這一點上,我也曾被人批評過,我若說什麽,大家又會翻出那些舊事來抨擊我。”
王錫爵是搖頭歎道。
申時行趕忙也道:“此類事也在我身上也發生過,我也不敢妄自評論。”
那些大學士、朝臣、言官,面對這兩隻老狐狸,是恨得牙癢癢。
他們見輿論已經被一諾學府控制,就想動用朝廷力量來阻止此事,這當然就需要内閣的支持。
他們就來找申時行他們,一定要維護儒家正統,決不能讓邪道取代。
誰也不敢诋毀儒家正統。
但申時行、王錫爵不講學問,他們也講公平,我們以前都被罵過關系戶,而罵我們的人就是你們這一群家夥,我們要是站出來說什麽,不得又罵我們照顧子女,官官相護,私相授受。
事實也就是他們隻要站出來,就肯定會被罵得。
但如果他們不出聲的話,很難在朝中形成足夠的力量去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這時,内閣中書黃正賓突然道:“陛下不是說今年要立太子麽,這都已經過了小半年,禮部和工部要再不準備的話,可能就來不及了。”
大家齊齊看向申時行。
你這老狐狸躲啊!
繼續躲啊!
你躲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