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不意外?
怕不怕?
慌不慌?
肥宅在宮裏憋了這麽多天,總算是憋出一個大招,而這個大招也總算是沒有令人感到失望。
就沒有人想到過,皇帝會不經司禮監,不經内閣,直接以報刊得形式宣布谕旨。
這簡直是毫無章法。
故此這也是之前大家困惑得原因,他們都預判到萬曆肯定會有大動作,那麽必然就會有動靜,然而,萬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一直令大家非常費解和不安。
而如今大家都恍然大悟,原來之所以沒有動靜,是因爲萬曆早就準備将谕旨刊登在生活日報上,這當然就不需要經過任何人,隻需跟郭淡商量好就行。
當然,萬曆其實還跟東廠都督田義有所交代,但田義深知自己的前任是怎麽下台的,而此次事件對他也是一個考驗,他做得也是非常保密,關鍵那份名單也十分普通,故而沒有引起大家的察覺。
明白過來的衆人又仿佛被打了一記悶棍。
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話說回來,你肥宅偶爾這麽任性一下,其實也無所謂,你在報刊上吹吹牛逼,誇誇郭淡,這他們都能夠接受。
但是萬曆此舉,可以說是要翻天覆地。
這一道谕旨是開門見山,直接表明将全面推動上回擱置的改革。
也就是攤丁入畝。
這個也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但接下來得講得,可真是吓得人死啊!
首先,他在朝中設參政院,全權主導改革。
組建改革委員會,這一招帝王也常用,但關鍵就在于第一批被選入參政院的參政知事們,除曹恪之外,其餘得都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年輕進士,有一個甚至連進士都不是,朝中官員都不認識幾個,其中官職最大的也就是戶部員外郎曹恪,曹恪下面全都七八品官員。
這麽一來,整個内閣是徹底歇菜了。
改革這麽大的事,一個閣臣都沒有,一個部臣都沒有。
從古至今都沒有皇帝這麽玩過。
然而,這還僅僅是開胃菜,正題還在後面。
萬曆用一小段篇幅,闡述官員、士子之間貧富差距,以及爲求減輕攤丁入畝的阻礙,表示将收回所有的免稅特權,折銀發放,但還不是由官府發,而是自己憑證去一諾牙行領取。
由此引入運河沿途州縣,稅入全部先存入一諾錢莊,之後官府的支出,也必須向一諾錢莊申請,那麽戶部的權力也将會大規模削減。
最後還有一小段,就是全面提升四品以下官員的俸祿。
大刀闊斧?
這都沒法形容這一道聖旨所帶來的震撼。
這就是要翻天覆地。
打破一切的成規,打破一切祖制。
太祖不是規定不能給官員加工資麽,狗屁,老子肥宅還就是要加。
你們能怎樣?
關鍵還是收回了免稅特權,這一舉動,簡直打破了上千年來的封建基礎。
這給人得感覺,猶如天崩地裂!
什麽太祖,什麽蒼天,什麽禮教,老子肥宅才是最屌的!
這絕對不是任性。
......
王府。
“爹爹,孩兒對此是毫不知情,不知爲什麽陛下會...會...!”
王衡一臉錯愕地看着父親王錫爵,不知怎說是好!
他就比曹恪還要懵逼一些。
曹恪好歹也是個戶部員外郎,并且直接參與上回改革一事,讓他進入參政院,還是有理可循得,而王衡可還未參加過殿試,因爲上回順天府的鄉試,他排名第一,但是卻被言官彈劾,表示他之所以第一,主要是因爲王錫爵。
當時就惹得王錫爵大爲惱怒,但最終他還是表示,隻要自己在朝中爲官,王衡就不會再參加任何科舉。
之後,王衡就一直在家讀書,年紀輕輕就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
然後就莫名其妙得成爲參政院副院長。
王錫爵倒是沒有申時行那麽激動,因爲他還是有些心裏準備的,他之前就認爲此次大風暴将會比他們想象中要恐怖得多,但還是吓得有些冒虛汗,他隻是點點頭,道:“爲父相信你,如今陛下已經指派你爲參政院副院長,你又是怎麽想的?”
“孩兒...!”
王衡呆呆地望着王錫爵,他至今回不過神來。
這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他連一丢丢思想準備都沒有,況且他壓根就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錫爵道:“此事爹爹不管,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
......
“爹爹!”
剛剛起床不久得徐姑姑,來到前院,見父親癱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一張報刊,嘴裏喃喃自語着,叫他一聲也毫無反應,待走近時,才隐隐聽到父親念叨着,“天塌了!天塌了!”
“天塌了?”
徐姑姑微微一驚,又再喊道:“爹爹,您在說甚麽?”
徐夢晹眼皮稍稍擡起,瞧了眼女兒,微微擡起手來,将手中的報刊遞給徐姑姑。
徐姑姑有些心虛地接過報刊來,她一看到這報刊,下意識認爲這十有八九跟郭淡有關,可當她看到那标題後,不禁是一臉驚愕。
“這不是陛下對于我們的懲罰,而是要徹底清除我們,可比當初的張居正要恐怖得多啊!”徐夢晹閉目歎道。
......
武清候府。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李高突然憤怒的将報刊撕得粉碎,咆哮道:“怎麽會這樣?”
話音未落,他身體突然搖晃了下,他身邊的老仆趕緊扶着他,“老爺,您沒事吧?”
“沒事?”
李高一把推開他,道:“老夫怎麽可能沒事,陛下這是要葬送我大明啊!”
他千想萬想,沒有想到萬曆會這麽幹,會做得這麽絕,此舉對于他,不,應該是對于他們而言,無疑是緻命一擊,他們這些皇親國戚,若失去特權,那幾乎可以說是失去了一切。
......
皇城。
這大清早的,皇城裏面就聚集了茫茫多的官員,有些人甚至都忘記穿官服,就直接跑到這裏來。
“怎麽會這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真的是陛下下得谕旨嗎?”
“這簡直就是在胡鬧,怎麽能這麽幹。”
“我大明百年基業,将會毀于一旦啊!”
......
與之前所有時刻不同的是,這回皇城内外都彌漫着恐慌得氣息。
之前事件得性質還是屬于朝堂鬥争,大家都爲争奪利益,稍微有點差别的,也就是有郭淡這個另類在,其中又涉及到階級鬥争,但随着郭淡成爲大明财政顧問,階級鬥争其實已經不存在。
可這一回,無異于萬曆正式向他們宣戰。
因爲此舉一定會得罪傳統觀念上的所有既得利益者。
可見萬曆已經是擺開陣勢就是要對付他們。
别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們不爽朕,朕也不爽你們,那就沒什麽可談的。
有道是,成王敗寇。
沒有人想得到,萬曆的複仇是如此的恐怖。
“申首輔來了!”
忽聽得一人道。
大家回頭望去,隻見申時行與許國走了過來,他們當即就圍了過去。
“申首輔,你可别說你毫不知情。”
張鶴鳴拿着報刊在申時行面前揚了揚。
誰都知道曹恪是申時行的兒子,王衡是王錫爵的兒子,他們一個擔任院長,一個擔任副院長,這裏沒有貓膩,誰信啊!
申時行似乎早有預料,道:“我事先對此毫不知情,我來之前也問過曹恪,他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你們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找這上面的人問問,老夫敢以項上人頭保證,沒有人事先知道自己被選入了參政院。”
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陳有年突然道:“我相信申首輔對此不知情,如果上面的人都知道陛下要設參政院,不可能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王家屏也點頭表示相信申時行。
這些人又沒有被軟禁,且大多數人都是在鈔關和衛輝府訴訟院任職,如果這麽多人事先就知道,那不可能外面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李三才問道:“不知首輔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申時行道:“不瞞各位,我如今也還未回過神來,爲何陛下的谕旨會出現在生活日報上面,這參政院到底又什麽,我想各位也是如此,我們還是先向陛下詢問清楚,然後再做定論吧。”
衆人表示支持,他們就是希望申時行帶頭。
申時行心如明鏡,但他也沒有辦法,這麽大的事,他身爲首輔,是退無可退。
于是乎,他帶領滿朝文武前往皇極殿。
當他們來到皇極門前,同時停下腳步,呆呆地望着前方。
隻見萬曆雖身着龍袍坐在台階上面,但卻毫無皇帝的樣子,他斜着身子,依靠邊上的桌子上,一手托着臉頰,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兩邊站着張誠、田義,台階下站着董平,周邊錦衣衛是威風凜凜。
這...這算是自投羅網麽?
他們本就是來找皇帝的,可當他們看到皇帝時,不禁又感到惶恐不安,甚至有些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因爲他們已經感覺來自皇帝的敵意。
以往大臣與皇帝再怎麽鬥,也同屬一個利益集團,然而今日的氛圍卻充斥着敵意。
申時行趕緊吩咐群臣依序排列上前。
三呼萬歲過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
整個皇極門前是鴉雀無聲。
大臣們跪在地上,唯一能夠聽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又過得一會兒,萬曆突然站起身來,來到台階前,俯視群臣,朗聲道:“朕知道你們會來,爲什麽?因爲朕砸了你們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