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他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總是希望查閱數據、資料,他絕對算是一個數據控,因爲人會說謊,但數據不會說謊,他所有的計劃都是根據數據制定的。
即便是失敗,他也輸得心服口服。
“夫君。”
忽見寇涴紗從裏屋走了出來。
“夫人?”郭淡急忙起身,走過去輕輕扶着寇涴紗,“是不是我吵到夫人休息了,也許我們是時候換一間大點的院子。”
寇涴紗笑道:“這不關你的事,我最近天天在家休息,以往也是這時候醒來,但夫君你可很少工作到這時候。”
說話間,她跟郭淡一起坐在卧榻上,她擔憂地看了眼郭淡,“夫君,這事是不是很難?”
“是有點困難。”
郭淡歎道:“我方才看了看賬目,剛好大峽谷那邊已經将所有火器交付給湖廣神機營,我們可以先支付二十萬兩,陸陸續續,兩個月内,我還是能夠湊出一百萬兩來的,而且一諾保險也有足夠的糧食,我隻需要一些時間,以及...以及朝廷的支持。”
寇涴紗道:“但是你又不想得到朝廷的支持?”
“是的。”
郭淡點點頭,道:“我不相信朝廷,朝廷也不信任我,難就難在這裏,我之前已經跟居士談過,可惜這北方不比南方,雲貴那邊的官府影響力是極其有限的,他們甚至無法控制當地的兵權,這才讓我們有機可乘。
但北方的官場根深蒂固的,且朝廷是采取以文馭武,官府是可以幹預軍隊的,另外,朝中各大勢力都參與其中,這裏面是盤根錯節,如果繞過朝廷,即便江南那些地方官府允許我們将糧食送出去,我們的糧食也不一定能夠到前線,因爲北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從鹽到糧食,再到煤鐵、茶馬,我們風馳集團,在湖廣、川貴很快就站住腳跟,但是北方的話,就非常有限。”
寇涴紗突然輕輕伸手握住郭淡的手,笑道:“但我相信這一定難不倒我的夫君,不管夫君你做出怎樣的決定,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會支持你的。”
郭淡一怔,稍顯詫異道:“我還以爲夫人會勸我往後退一步。”
寇涴紗道:“其實以前夫君也做過許多妥協,如果能夠退後一步,我相信也不用我來勸。”
郭淡凝視着寇涴紗,過得半響,他隻是說道:“謝謝。”
寇涴紗是一個非常冷靜的女人,在這關鍵時候,她認爲她必須要支持郭淡,而不能去拉他的後腿,否則的話,會讓郭淡顧此失彼。
的确。
郭淡需要她的支持,如果郭淡隻是一個人,他不會這麽苦惱,他一定會去賭的,不然的話,這錢憑什麽他來賺,誰不想賺這錢,小錢可以耍小聰明,但是這種錢,不但要靠手段,還要靠膽量。
但是寇家是無辜的呀!
故此寇涴紗的支持,對于郭淡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翌日。
一宿未眠的徐姑姑早早來到牙行,當她見到郭淡竟然坐在裏面在處理公務,不免感動非常驚訝。
“很驚訝嗎?”
郭淡笑問道。
徐姑姑點點頭,道:“非常驚訝。”
郭淡身子往後一靠,道:“我已經決定承包甯夏,隻不過在此之前,我得了解清楚甯夏的一切,就好像收購作坊一樣,我事先得先看看這間作坊的财務情況。”
徐姑姑道:“但這不是收購作坊,沒有時間讓你再拖下去。”
郭淡道:“至少他們暫時打不到京城來。”
徐姑姑搖搖頭道:“這一次我始終不贊成你這麽做,因爲事情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也許吧。”郭淡笑了笑,道:“但是我不想給他們喘息之機,否則的話,後患無窮。另外,如果我能夠成功,那麽我就能在北方打開一個缺口,我們的草原計劃将會更加順利。”
徐姑姑道:“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郭淡道:“不敢與虎謀皮的商人決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
這甯夏之亂,仿佛給奄奄一息得朝堂打上了一針強心劑,此事令他們是既憤怒,又開心。
憤怒是因爲哱拜殺了黨馨,這必須得讓他們償命,否則的話,這文官就鎮不住武官。
開心當然是因爲,原本他們已經無法左右西南局勢,然而甯夏一亂,又讓他們突然又握住了肥宅的命脈。
他們紛紛上奏萬曆,要求立刻罷兵西南,集中兵力,迅速平定甯夏之亂,這河套若是丢了,那中原就再無安甯之日。
“朕說什麽來着,朕說什麽來着,就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萬曆憤怒的将奏折扔到一邊,“出兵甯夏跟罷兵西南有何關系?那邊可沒有用國庫一分錢,也沒有動用我大明精銳,可他們卻說得,是朕糊塗,不該借那麽多錢去打西南,以至于我軍陷入兩線作戰,這分明就是在要挾朕,朕決不妥協。”
剛剛赴京接管東廠的田義,立刻道:“陛下,這江山可是您的,您怎能拿自己的江山去跟他們鬥氣,臣以爲陛下應該團結朝廷,迅速平定甯夏,否則的話,這後果不堪設想。”
“爲什麽每次都是朕......!”
話說到一半,萬曆又閉上了嘴。
田義說得很對,這江山就是你的,又不是他們的,你不妥協誰妥協。
但是肥宅真不甘心,這次要再妥協的話,他可能再也沒有勇氣面對朝臣。
東閣。
王家屏急得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這都打起來了,陛下怎還能意氣用事,不管怎樣,先得出兵平亂,要再拖下去,會釀成大禍的。”
王錫爵道:“我們是否也應該做出一些讓步,其實出兵甯夏,也不需要罷兵西南。”
“那也行啊!”王家屏道:“申首輔,有什麽問題,咱們先解決外敵再說,如今得趕緊讓陛下下旨出兵平亂。”
申時行點點頭,道:“好吧,我立刻上奏陛下,讓李成梁挂帥,遣派遼東軍前去平亂。”
王錫爵、許國點頭表示支持。
可這奏折一上去,萬曆都還沒有說什麽,就已經是鋪天蓋地得反對聲。
李成梁當初可是戴罪緻仕,當時沒有追究他的罪名,就已經是網開一面,而當年王士性隻因說了一句話,就被趕出京城,至今都還未啓用,那憑什麽用李成梁,難道就因爲他是你申時行的人嗎?
更多大臣是建議讓楊應龍帶播州軍前去救援,以此來證明楊應龍是否對朝廷的忠心,其實忠不忠心都無所謂,這也可以讓他們自相殘殺,反正他們也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将來要處理的對象。
這些官僚腦子轉的那叫一個快啊!
算計得非常高明。
李成梁即是申時行的人,同時又是大峽谷的股東,他要挂帥的話,申時行受益最大,同時也不能打擊到郭淡,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讓楊應龍前去,那是一舉數得。
因爲這麽操作的話,就必須罷兵西南,隻是換個說法而已,給了萬曆一個台階下。
另外,他們既不喜歡楊應龍,又不喜歡哱拜,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楊應龍若是赢了的話,播州肯定就安然無恙,他還是播州的老大,那麽郭淡就不可能在那邊站的住腳。
因爲楊應龍是不可能放過他,湖廣神機營也不可能永遠駐紮在那邊。
等于郭淡就是白忙活一場。
借楊應龍之手将郭淡削弱,然後再對付楊應龍。
楊應龍若是輸了,更證明他是忠臣,更加不可能動楊家,楊家還是會報複郭淡的。
這如意算盤打得......!
當然,這也弄得申時行是灰頭土臉,老子這首輔當得可真是窩囊死了,不管我說什麽你們都反對,同時心裏也明白,原來你們家夥心裏都還惦記着我,那就決不能讓楊應龍去。
他也不管這麽多,是堅決反對讓楊應龍前去,表示播州距離甯夏太遠,等播州軍過去,黃花菜都涼了,且西南戰役,已經讓楊應龍與朝廷之間出現裂痕,是不可修補,另外,這對當地五司七姓也不公平,何不一鼓作氣将楊應龍滅了,永絕後患。
甯夏完全可以讓李成梁領遼東軍前去,根本就不需要從西南調兵。
朝堂上又是吵得不可開交。
通常情況下,這時候就得看皇帝支持哪一邊,問題就在于皇帝都不想支持,皇帝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不開這口,這兵還就出不了。
這可就給了哱拜機會,看來那情報是一點沒錯,這可真是造反的絕佳機會,他更加肆無忌憚的攻城略地。
加急軍報是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城來。
叛軍,不,人家都還沒有造反,隻是兵變,但是這比造反還要恐怖一些,他們已經連奪三十七座城池,其實基本上也沒有打什麽,當地官兵都知道自己不是哱拜得對手,反正他們的軍隊來了就投降。
大臣們吵着吵着,發現這情況不對勁,我們在這吵了半天,皇帝一句話不說,這吵着都沒有什麽意義。
漸漸的,大家都急了。
你皇帝可不能這麽玩啊!
不管你支持派誰去,你總得說句話啊!
但萬曆連内閣會議都不開。
這麽大的事,你皇帝竟然沉默。
這......!
眼看河套地區是岌岌可危,如果丢了河套地區,蒙古人再來,那真就大禍臨頭啊!
就連李太後都坐不住了。
“皇帝,這軍國大事,老身本不該過問的,但是...但是老身心裏也覺得害怕啊!萬一他們打到京師來,可如何是好啊!”
李太後也真是賢後,這時候還是謹守本分,我沒有幹預軍國大事,我隻是作爲婦人感到害怕。
讓母親害怕,這就是兒子的不孝啊!
“兒臣不孝,讓母後擔驚受怕。”
萬曆趕緊跪下,又道:“不過母後放心,兒臣已經暗中命李如梅調兵遣将,李成梁也已經悄悄前往太原。”
李太後聽着十分好奇,道:“你爲何不直接讓他們領兵前去救援?”
“因爲...!”
萬曆心虛道:“因爲郭淡可能另有辦法,但是還需要再等等。”
李太後聽後很想罵人,你這是什麽理由,但她還是忍住了,“皇帝,郭淡的本事,老身也是知道的,但是你不能将大明江山寄托在一個商人手裏啊。”
萬曆垂首沉默。
他就不想跟那些大臣講話。
但是...但是太後都出面了,他......!
正當這時,門外一個宦官道:“陛下,郭淡求見。”
你小子可算是來了。萬曆精神一振,立刻向李太後道:“母後,且等兒臣聽完郭淡的計劃,若是不行,兒臣立刻出兵前去平亂。”
李太後心裏雖然非常不願意,她覺得你這就是在瞎搞,這種事你怎麽可能繞過朝廷,而且你也犯不着做到這種程度,帝王之術,是在于平衡,而不是切割。
但她還是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也不差這一時。
萬曆火速回到乾清宮,見到郭淡,也顧不得什麽皇帝的威嚴,直接嚷嚷道:“你小子要再不來,朕可能就頂不住了。”
“陛下勿惱,卑職已經想到解決之法。”郭淡忙道。
萬曆忙道:“什麽解決之法?”
郭淡腰闆一直:“以德服人。”
萬曆愣了愣,道:“你說什麽?”
郭淡讪讪道:“以德服人。”
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過得好一會兒,萬曆突然站起身來,咆哮道:“你讓朕等了這麽多天,就想出一個以德服人,若能以德服人,朕還需要你,那王家屏比你有德多了。”
這算不算人身攻擊啊!郭淡暗自嘀咕一句,又道:“陛下,此事就是那些文官沒有做到以德服人,卑職已經将此事經過了解的非常清楚,事實就是黨馨他們懷以私心,削減士兵們得軍饷,打壓哱拜将軍,這才引發兵變的,故此事到如今他們也沒有說要造反啊!陛下可以下旨将黨馨他們治罪,表示對兵變既往不咎,同時将甯夏承包給卑職,卑職再去以德服人,卑職和他們坐下來,喝杯茶,吃個包子,所有矛盾都是可以解決的。”
萬曆聽得是目瞪口呆。
三國演義都不敢這麽寫啊!
過得好半響,他才開口道:“你是在戲弄朕吧?朕現在倒是不反對将甯夏承包給你,如今甯夏都已經丢了,但是哱拜他們是絕不會答應的,你若去跟他們談,隻怕你剛到甯夏就被他們殺了,還想喝茶,吃包子。”
郭淡忙道:“陛下請放心,卑職已經準備好了三十萬兩的贖金,可保自己萬無一失,畢竟卑職與他們沒有深仇大恨。”
萬曆是徹底傻了。
連贖金都準備好了,這小子是認真的呀!
郭淡又道:“陛下,這絕對值得一搏,即便從買賣的角度來看,由卑職一個人前去,如果成功,這能夠節省上百萬兩。”
李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郭淡。
他從未見過這麽徹底的商人。
這種事他還能有心思去計算成本問題。
是個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