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姑走過來,給坐在樹下得郭淡,遞去一份報告,“這是山東地區剛剛傳來的資料,一諾保險已經跟七成的鄉紳談妥了保險事宜。”
郭淡接過來,放在桌上,笑吟吟道:“有居士在,我不用廢這精力。”
“這都是你打下得基礎,我能做的也就是錦上添花罷了。”
徐姑姑坐了下來,道:“換做任何一個人,縱使想到這保險,縱使這裏面有着豐厚的利潤,也不可能做得到,正是因爲你這些年在各地建立起牙行、錢莊、信行,你的一諾保險才能夠這麽快就鋪開來。”
頓了下,她又補充道:“即便是朝廷變法可也沒有你這麽快。”
郭淡又拿起那份資料來,道:“我們還是談談保險吧。”
徐姑姑抿唇一笑,問道:“事已至此,改革已成定局,爲何你還是不願出手相助?”
郭淡反問道:“我爲什麽要出手相助?”
徐姑姑道:“這可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有些時候,她是真的無法理解郭淡,雖然當初,她也極力勸阻郭淡入仕,但那是因爲時機不對,在當時卷入進去,會有極大的風險,但如今她認爲郭淡已是大明财政顧問,有足夠理由參與其中。
這可是一個大舞台,是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而郭淡如今就缺這一步,郭淡在商界的地位已是無人企及,這時候就理應涉政,她相信以郭淡的能力,絕對可以提出一些非常令人驚豔得主意。
如果郭淡能夠做到這一點,他的地位将會有質的提升。
另外,如今士林也在吹捧他。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是郭淡直接跑這來了,連請他的機會都不給。
郭淡正色道:“原因依舊,因爲缺乏信任,我不信任那些官員,與他們合作,風險太高,且無法估算,作爲商人就應該回避這種風險。話說回來,那個舞台也從來不都是屬于我的,除非陛下需要,否則的話,我是不會參與其中的。”
徐姑姑道:“但改革也必将涉及到你,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你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你不去改革,改革必将奔你而來,這也是她爲什麽認爲郭淡必須要涉政。
郭淡呵呵道:“我可什麽都沒有,那些都是陛下的,故此最終改革方案出來之後,陛下一定會叫我去看的,我不需要爲此擔心。”
徐姑姑無奈一笑,沒有再繼續勸說了。
“幹娘!爹爹!”
隻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邁着大步子,神氣十足地走了過來,“芳姨,孩兒找芳姨。”
正是寇承香。
徐姑姑問道:“香兒,你找芳姨幹什麽?”
“講猴子的故事。”
寇承香緊緊捧着一小本大鬧天宮,美滋滋道。
徐姑姑指着那邊,道:“你芳姨在那邊。”
寇承香偏頭一看,隻見李芳塵正和小小練習着打捶丸,立刻撒開退跑過去,“芳姨,芳姨!”
郭淡不禁搖頭道:“這娃可真是可憐,爹不親,娘不愛。”
“噗!”
徐姑姑當即笑出聲來,“你也真好意思說。”
“在涴紗的襯托下,我絕對是一個好父親。”
郭淡哼了一聲,又斜目瞥了眼徐姑姑,揶揄道:“其實你也不遑多讓,香兒以前跟你多親,如今也就找你問問路,其實居士不嫁人,也算得上對男人的一種恩賜!”
徐姑姑當即反唇譏道:“你不當官,那是對天下百姓的恩賜。”
郭淡忙不疊地點頭道:“我爹就是這麽認爲的,故此才逼我發誓。”
徐姑姑很想扔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給郭淡,但是想想還是算了,這麽說就太喪盡天良了。
但是她說得沒有錯,改革這個大舞台,真是引無數英雄盡折腰,因爲這就是政治家最爲崇高得理想。
不改革,就無法實現政治抱負。
王錫爵、陳有年、李三才、曹恪他們可真是徹夜不眠,孜孜不倦的讨論着每個細節。
大方案已經确定下來,其實就是繼續深化張居正的改革,但也僅限于經濟方面,吏治方面,暫時并不涉及,因爲王錫爵他們也不太認同張居正在吏治方面的改革。
太急功近利,一切都用政績說話,這反而會導緻官員爲求政績,弄虛作假。
另外,萬曆也沒有說要在吏治方面進行改革。
但即便如此,朝中對此還是議論紛紛。
内閣。
“元馭,你那邊進行得怎樣?”申時行向王錫爵詢問道。
王錫爵答道:“大緻上還算是比較順利,隻是關于佃農方面,尚有一些困難未能很好的解決,地主始終可以将風險、稅入轉移到佃農身上。而河南四府能夠廢除佃農制,主要是因爲他們的商業繁榮,不愁找不到事,以及他們的三院制度,可以起到很好的監督,但是陛下目前隻答應在商業繁榮的州府設立三院,一時半會,想要解決佃農問題,隻怕是很難的,但如果徹底攤丁入畝,那麽我們可以以地契來征稅,這應該可以進一步扼制佃農制度。”
申時行稍稍點頭,又道:“最近朝中有諸多議論,涉及到張閣老,你們還是要謹慎行事。”
王錫爵一愣,道:“申兄請放心,關于這事我們也是非常小心的,我們常讓恪兒去跟陛下講解新法,陛下也是非常認同的。”
張居正的問題就在于,他已經被萬曆清算,如果張居正是對的,那麽萬曆就是錯的,要深化張居正改革,必須要先争取萬曆的點頭。
申時行點點頭,又問道:“恪兒表現的如何?”
王錫爵隻是自嘲地笑道:“其實陛下不太喜歡這些老臉啊!”
申時行呵呵笑得幾聲,不禁又想到另一個年輕人,“對了,你們沒有打算讓郭淡參與進來嗎?”
王錫爵哼道:“我前些時候讓人去找信行計算如果攤丁入畝,以當下的稅入,朝廷可以收上多少稅來,本想順便去找找郭淡,哪知那小子早就去到賽馬區,可見他不想跟咱們打交道,那咱們又何必強人所難。”
申時行稍稍點頭。
王錫爵又道:“不過這話說回來,其實恪兒的改革想法,還是基于郭淡爲我們打下的基礎之上。”
“此話怎講?”申時行問道。
王錫爵道:“張閣老時期,丁役難以徹底廢除,原因就在于地方官府确實需要丁役,但如今的話,河道治理,已經關稅方面負責,而一諾保險,又給朝廷和地方官府卸下一個大包袱,再加上一諾錢莊和方圓信行,這減輕了我們不少的負擔,我對于此次改革是充滿着信心。”
真是不改不知道,這一改,他們突然發現,郭淡已經爲攤丁入畝創造出一個非常好的環境,他們也對此充滿着信心。
申時行還是非常保守道:“越是這種時候,可越要小心謹慎,在利益方面,他們可是不會輕易屈服得。”
王錫爵點點頭,道:“這一次我們會先在報刊上,披露一些改革計劃,隻要得到百姓的支持,那他們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這一招郭淡是屢試不爽啊。”
雖說郭淡沒有參與其中,但是卻在方方面面影響着朝廷,這就是因爲郭淡的布局和手段,要比朝廷要更加合理、高明,效率要更加高,可以爲朝廷改革提供非常大的便利。
但是可惜他們預判失誤。
利益集團雖然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但他們卻是無孔不入得。
他們這回沒有打算在朝堂上跟王錫爵分庭抗禮,因爲他們知道,他們是不得人心。
正如王錫爵自己所言,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另外,既然這一次改革是皇帝發起的,那麽擒賊先擒王。
皇宮。
傍晚時分,一個三十來歲的宦官慢悠悠地朝着一個偏僻柴房走去,行路間,目光左右飄動着,顯得極爲小心。
來到柴房門前,他還稍稍頓了下,确定四周無人,這才走了進去。
隻見裏面站着一個五十來歲得老宦官。
此人名叫龐善,主要負責去宮外采辦一些食材。
那年輕一點的宦官急忙跪下,“黃京拜見幹爹。”
“起來吧。”
龐善微笑地點點頭,待他起身之後,又問道:“如今皇貴妃對你怎麽樣?”
名叫黃京年輕宦官立刻道:“如今皇貴妃可是信任孩兒,這多虧當初幹爹的照顧,要不是幹爹安排孩兒去給那王恭妃送飯,皇貴妃可也不會主動招攬孩兒的。”
龐善笑道:“如今皇貴妃還是如以前那樣對王恭妃嗎?”
黃京道:“簡直是有過之而不及,皇貴妃在外臣那裏受得氣,就全撒在那王恭妃頭上,人前人後都是老媽子老媽子的叫,如今那些宮女也都跟着這麽叫,陛下聽見也沒說什麽,隻要别讓太後聽見就行,這心情好就讓孩兒送兩頓飯去,心情不好就一頓飯,還讓孩兒放一些沙子進去。”
“她可真是善良啊!”龐善呵呵笑得兩聲,又問道:“王恭妃的身體如何?”
黃京道:“一副病怏怏得樣子,成天坐在那裏發呆流淚,就連個宮女都能夠欺負她,每天又吃不飽,就是好身體也會給熬壞的。”
龐善突然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紙包來,遞給黃京,“下回送飯的時候,将這放在王恭妃的茶水裏面。”
“幹爹,這......!”
黃京大驚失色。
龐善道:“你是我幹兒子,我怎會害你,這隻不過是一種迷藥,而且隻對一些身體虛弱得人有效,就連禦醫都不能診斷出來的,要查,呵呵,也隻會查到皇貴妃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