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法改革,呵呵,這可關乎着每個人得利益。
自古以來,但凡值得津津樂道得改革,都是先從稅入着手。
不涉及稅法改革的,都上不得曆史得大台面。
但往往失敗也在于此。
這一時間,牛鬼蛇神全部冒出來。
但由于這回情況比較特殊,因爲是皇帝要求改革稅法,導緻朝中反對改革的聲音比較小,大家都在争論,怎麽去改。
其實他們争得還是改與不改。
因爲要是争不出結果來,那就沒法去改啊!
官僚們玩這一套,那可真是得心應手啊!
由于他們不是真得想要改革,就是要攪局,不讓王錫爵他們進行改革,這畫風從一開始就跑偏了。
皇帝的要求本是增加稅入,同時減輕百姓負擔,但由于莫若友的那一道增加商稅,降低農稅的奏章,導緻朝中争辯從增加稅入,變成重農抑商和重商抑農之争。
而身處在周邊的利益集團,如外戚武清候,公爵張元功、陳胤兆等人,他們就是兩邊都支持,因爲他們知道這是不能反對的,畢竟皇帝開了口,反對皇帝是絕對不行的,他們的目的就是制造混亂,你們扯得越遠越好。
朝堂上也确實被他們搞得一團亂,大家是各抒己見,看似刀光劍影,險象環生,但背地裏卻是和諧得一逼。
這就是萬曆任性得後果,目前朝堂是不具備改革的基礎,沒有人整合朝堂,這時候要提出改革,是沒有人壓得住。
不過王錫爵他們也沉得住氣,畢竟他們經曆過很多次失敗,關鍵這回是皇帝主動要求改革稅法,他們不需要急于跟他們争辯,隻要皇帝不收回那道成命,此事便可進行下去!
但話說回來,王錫爵确實也沒有張居正那種手段,他無法做到權傾朝野,然後來推動改革,他必須要一方面依仗皇帝的支持,同時還得拉攏其它派系。
而他深知陳有年他們,一直以來都非常厭惡權貴特權,并且他這一派在民間可是有着極大的影響力,還是那個道理,失意者遠比得益者要多得多。
以反權貴爲宗旨,基本盤必然會非常穩固。
“大人請放心,下官雖然愚鈍,但也不至于被他們這雕蟲小技給糊弄過去。”這王錫爵一開腔,陳有年便明白過來,表示自己不會被他們忽悠進去。
王錫爵不禁尴尬一笑,這家夥确實比較死闆,問道:“不知陳侍郎對此有何想法?”
陳有年歎道:“其實這道理很簡單,有錢多繳稅,沒錢就少繳稅,可現實卻與情理相反,如今有錢人都不繳稅,反倒是沒錢得人在繳稅。可擺在面前得問題也很簡單,那些不交稅的都有權有勢得人,讓他們交稅又談何容易啊!”
“正是此理啊!”
王錫爵點點頭道:“目前來說,做得最好的,還真就是郭淡,在衛輝府,是有錢人幫沒錢人繳稅,而之所以他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爲衛輝府能夠讓有錢人賺更多的錢,而相比起來,那點點稅,倒也算不得什麽。”
說到這裏,他又搖頭歎道:“說來也真是慚愧,在這方面,我是遠不如他啊。”
陳有年微微笑道:“如今郭淡乃是我大明财政顧問,這事向他詢問,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錫爵心中暗喜,他是想跟郭淡合作,但是他怕陳有年反對,今日他來此找陳有年,主要就是期望能夠确定他們之間,以及他們與郭淡之間的三方聯盟。
陳有年其實心裏很明白,不過他向來不拉幫結派,拉幫結派就肯定伴随着徇私舞弊,你若不能照顧下面的人,人家憑什麽跟着你,他一直追求是志同道合,但是王錫爵目前提出的建議,他還是能夠接受的。
畢竟郭淡的那一份提議,可真是令他折服,這小子确實有本事,他并不介意去向郭淡請教。
而且,他們自己也真的沒有太好得計劃。
若想改革成功,那麽還是得維護利益集團,因爲在非戰争情況下,不可能将他們都給殺了,即便他們一時屈服,但很快他們就會扭轉過來。
故此若想成功,還是得到他們的諒解,因爲沒有能力消滅他們。
而唯一做到這一點的,就是郭淡。
王錫爵與陳有年是親自拜訪郭淡。
這回郭淡可不敢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畢竟萬曆已經開了口,怎麽也得進行下去。
“二位大人,我隻是一商人,我若說錯了,二位大人可得多多包涵。”郭淡先給他們打一針預防針。
王錫爵一聽,便知這小子肯定有辦法,不禁是暗自期待,笑道:“我們來之前,就知道你是個商人,說吧,說吧。”
郭淡嘿嘿一笑,然後正色道:“我聽聞朝中最近有過重農抑商和重商抑農的争辯。”
陳有年立刻道:“他們雖然說得不無道理,但隻不過是在混淆視聽,你不用在意。”
郭淡搖搖頭道:“我覺得他們說得是狗屁不通。”
陳有年嘴角抽了抽。
還能聊下去嗎?
好歹也尊重一下我們啊!
郭淡忙道:“大人,我非有意口出髒話,隻不過我認爲沒有比這四個字更加适合。”
陳有年擠出一絲微笑道:“你此話怎講?”
已經習慣了的王錫爵暗自一笑,你可也算體會到我曾今的痛苦了。
郭淡道:“支持重農抑商的,是建議增加商稅,不知我可有說錯?”
陳有年點點頭,道:“這有何不對嗎?”
“在我們商人看來,這簡直就是......呵呵。”
郭淡并未說出來,又繼續道:“我中原王朝一直重農抑商,這是合情合理的,因爲國家主要稅入就是來自農夫,而非商人,那商人當然不被重視,故此以前人家罵我,我也是一笑置之,因爲我知道農夫是對國家貢獻最大的。二位大人,您們認爲是不是這理。”
陳有年和王錫爵同時點點頭。
你商人都這麽說,我們能說沒道理嗎?
郭淡道:“那麽問題來了,如今對方是要求增加商稅,減輕農稅,那麽朝廷就應該提高商人地位,再說重農抑商可就不對了。反過來說,支持重商抑農的官員,也是錯誤的,他們要求不增加商稅,同時要求重商抑農,這就好像去飯店吃飯,不但不給飯錢,還得問人家老闆要錢!”
陳有年和王錫爵相視一眼。
這一番話,簡直颠覆他們的認知啊!
明中期之後,其實一直都有官員建議重商抑農,而體現爲減輕商稅。
而重農抑商則是要求減輕農稅。
這個概念是根深蒂固。
而郭淡的說法恰好相反,根據他的說法,若要重商抑農,必須得增加商稅。
但這似乎更加有道理啊!
交稅交得多,就是對國家做出得貢獻多,那麽國家理應給予重視。
不能說交得多,得到的少,那誰願意繳稅。
花錢挨揍,那是變态。
王錫爵道:“他們并非是真的要增加商稅,你說這個毫無意義。”
“可不是毫無意義。”
郭淡搖搖頭,道:“基于此理來說,那些大地主們享有國家最好的特權,但卻交最少的稅,做最少的貢獻,這不合理吧。就常理而言,誰繳的稅最多,貢獻最大,國家就應該重視誰,這道理三歲小孩都懂。”
王錫爵、陳有年有些慎得慌。
你這是幹什麽?
商人要當家做主得節奏嗎?
郭淡雙手一攤,道:“既然他們又想貪圖享受,又不願意繳稅,爲國家做出貢獻,那國家爲何還要死皮賴臉偏偏照顧他們,這是不是有些......呵呵。
而我們商人就非常明事理,一分錢一分貨,我們不是不願意繳稅,而我們繳稅,能夠得到什麽,如果朝廷願意照顧我們商人,我們商人當然願意繳納更多的稅,我們才不會跟他們一樣,什麽都要,又什麽都不願意付出。”
陳有年聽得是微微有些冒汗,你這是要乾坤颠倒,道:“這怎麽能行。”
郭淡道:“那也就是說,朝廷就是願意照顧他們,不管他們多麽自私自利,既然如此,那改革意義何在?也沒有必要來找我,我是一個商人,在我看來,你付出多少,你就能夠得到多少,不像佛祖,左臉被打完後,還把有臉伸出去。”
陳有年頓時尴尬地想找一條縫鑽進去。
那些權貴隻知索取,不知付出,你還偏偏樂呵呵得,那就是生得賤。
王錫爵道:“就算你說得是很對,但是現實就是如此。”
郭淡笑道:“可是我們商人天生就喜歡競争,我們願意交更多的稅給朝廷,爲國家做出貢獻,但希望朝廷也能夠給我們商人更多的照顧,如此一來,即可解決增加國庫空虛,又能夠減輕百姓的負擔,可謂是一舉兩得,也符合陛下的意思。”
陳有年搖搖頭道:“你想得可也太簡單,這不是一句話就能夠解決。”
“但也并不複雜。”
郭淡笑道:“以前是沒有人敢跟他們競争,那也沒有辦法,但如今我們商人就是要跟他們争寵,他們要想維持自己的特權,那就爲國家做貢獻,爲陛下分憂。”
王錫爵問道:“你就不怕他們報複嗎?”
郭淡呵呵道:“爲君分憂,我無所懼哉,陛下想要國庫收入,減輕百姓負擔,我郭淡就願意拿錢出來。”
王錫爵又問道:“那你想得到什麽?”
郭淡道:“我們商人想要的很簡單,結束官府生産,廢除勞役,一切都交給商人來生産,因爲隻要是官營生産,那必然會滋生貪污腐敗,這是在吸國家的血,但是交給我們商人生産,我們商人還繳稅給國家,還有就是免除他們的煤鹽鐵的特權,由商人來承包,價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