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剛剛回到牙行,小安就迎了上去。
郭淡問道:“他找我什麽事?”
小安搖搖頭道:“不知道。”
來到辦公室,隻見徐繼榮坐在他的辦公椅上,學着他将雙腳架在辦公桌上,正死皮賴臉的跟朱堯媖聊天。
“淡淡,你可算是回來了,讓本小伯爺好等。”
徐繼榮見得郭淡,頓時埋怨道。
郭淡走上前去,坐在徐繼榮面前,道:“你找我什麽事?”
徐繼榮眼眸一轉,突然向朱堯媖道:“芳塵小姐姐,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有事要跟淡淡談。”
“哦。”
朱堯媖起身出得門去。
郭淡好奇地望着徐繼榮。
徐繼榮低聲道:“淡淡,這事你可一定得幫我。”
郭淡問道:“什麽事?”
徐繼榮道:“你知道麽,今兒一早我本想去找姑姑,哪知道見到一道鬼祟得身影從我姑姑家出來,可真是豈有此理,這個混蛋竟敢...竟敢...若讓我知道是誰,我定要将其大卸八塊。”
“今兒一早?”
郭淡皺了下眉頭,問道:“什麽時候?”
徐繼榮道:“就是剛剛解除宵禁不久。”
“剛剛解除宵禁不久?”郭淡沉吟少許,突然瞟了眼徐繼榮,當即惱怒道:“我說小伯爺,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奸詐,一點也不光明磊落,還拐着彎來罵我。”
徐繼榮眸子晃動了幾下,道:“什麽...什麽罵你,我不明白。”
“得了吧。”
郭淡哼道:“你看到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可别說你不認識我。”
“當時我...我沒看清。”
徐繼榮又問道:“可是淡淡,你...你怎麽大清早的從我姑姑家出來。”
“就知道你是要問這個。”
郭淡翻了下白眼,又道:“我昨夜因爲一件事,一宿未眠,于是今兒天還未亮,就去找你姑姑讨教,具體是什麽事就不好跟你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剛剛就是爲了這事,去了一趟皇宮。”
徐繼榮在徐姑姑這事上面,可是非常精明,一點也不傻,因爲他從小到大,就一心專注于棒打鴛鴦,他先前已經見過徐姑姑,經過這一番試探,他知道郭淡并未撒謊,忙道:“淡淡,我當然相信你。”
“滾。”
郭淡一揮手。
徐繼榮嘿嘿笑道:“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生氣倒是不至于,不過......!”
郭淡問道:“不過小伯爺,你真得是爲你姑姑好麽。”
徐繼榮道:“我不爲姑姑好,爲了誰好。”
郭淡道:“所以你自己就小妾成群,同時又希望你姑姑孤獨終老。”
徐繼榮眨了眨眼,道:“當然...當然不是,隻不過這天下間我還沒發現誰能夠配得上我姑姑。”
郭淡呵呵笑道:“你的意思是,是上天注定你姑姑要孤獨終老的?”
“我...我可不是這意思。”
說話時,徐繼榮已經将他腮幫子給撓頭的發紅。
郭淡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小伯爺你是爲了保護你姑姑,就像伯爺保護你一樣,可将心比心,你有時候是不是也會覺得伯爺的保護有些多餘,即便你知道他是爲了你好。”
“我......!”徐繼榮雙眸朝上,嘟着嘴,不說話了。
郭淡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怎樣才算是爲了你姑姑好。”
咚咚咚!
後門突然響起敲門聲。
“請進。”
吱呀一聲,門推開來,隻見徐姑姑走了進來。
徐繼榮趕緊将腳放下,一臉做賊心虛地喊道:“姑姑!”
徐姑姑瞥了他一眼,道:“榮兒,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
“啊?哦,是的,是的,那...那我先去忙了,淡淡,我下回再來找你。”
徐繼榮慌慌張張地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後,徐姑姑便是鳳目睜圓,瞪着郭淡。
郭淡尴尬道:“居士,你這麽看着我作甚?”
徐姑姑質問道:“你這麽就喜歡多管閑事嗎?”
郭淡忙道:“居士,是小伯爺來找我談的,而不是我主動去多管閑事,而且我作爲小伯爺的朋友,我這麽說何錯之有。”
徐姑姑反問道:“如果我将你爲了自己的利益,渴望發動戰争的想法,去告訴寇涴紗,我也可以說是爲了涴紗好,可是你會這麽認爲嗎?”
郭淡笑道:“居士,這你可真的猜錯了,我跟居士說得每一句話,我都不介意居士去告訴涴紗,原因很簡單,我們夫妻從來就是坦誠相對,我不會刻意去對涴紗隐瞞什麽,我是怎樣的人,我夫人應該比居士清楚。
隻不過居士你自我修養非常好,從不在背後言人是非,但是你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樣,我一個小小童生,與街邊的升鬥小民沒有任何區别,也愛打聽别人的隐私。”
徐姑姑臉上突然多出一抹尴尬。
郭淡狐疑地看着她,道:“居士,你不會也在我背後說過我的壞話吧。”
徐姑姑遲疑少許,道:“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說到這話時,她臉頰透着一絲紅暈,真是明**人,她算了算,這話用于她要更加合适,因爲是她先在背後設計郭淡。
“哇,居士你......!”
郭淡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不介意,因爲我相信居士說得,肯定沒有我這個人壞。”
徐姑姑抿了下唇,道:“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
“這就是我最大的優點。”郭淡哈哈笑道。
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倒是将徐姑姑自己給說服了,她自認爲這可能是報應,她也就不想就這事,去跟郭淡生氣,又見郭淡如此輕松,便問道:“看來你此行收獲不少。”
郭淡道:“隻能說在意料之中吧,畢竟我不是去要錢的,而是給陛下提供一份非常吸引人的方案,但最終到底出不出兵,當然還是陛下決定。”
徐姑姑道:“我始終覺得你有些過于沖動,此事并非你想得那麽簡單。”
“我已經知道這裏面有多複雜了。”
郭淡點點頭,突然問道:“居士可見過燒沸了的水?”
徐姑姑下意識地點點頭。
郭淡道:“到了那個點,水汽就會沖着蓋子撲通撲通的跳,不在于水想沖破壺蓋,或者壺蓋想壓住水,就是因爲這個點已經到了,水汽就要沖破壺蓋,而壺蓋就是要拼命的壓住水汽,就是這麽簡單。”
也許此事,在他看來,就是這麽簡單,但是其他人可不是這麽認爲的。
土司存在着上千年,想要根除,談何容易。
但是郭淡的這一份方案,确實令萬曆非常心動,如果他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也算是一件豐功偉績,他一直都渴望走出張居正的陰影,給後人留下自己的政治遺産,當然,曆史上他留給後人的就是那句“明實亡于萬曆”。
他當日也無心幹别得,突然召開了内閣會議。
萬曆問道:“關于四川巡撫李化龍得那道奏章,你們應該都看過了吧。”
王家屏立刻道:“啓禀陛下,臣非常贊成李化龍的建議,也許葉夢熊并未有錯,但此事應該從大局考慮,西南地區的安定,還是需要他們楊家,朝廷應該還是采取安撫的手段,避免事态進一步惡化。”
王錫爵道:“但是一味的安撫,隻會令楊應龍變本加厲,朝廷一方面要進行安撫,但另一方面也要對楊應龍進行問責,臣相信楊應龍應該會懂得陛下一番苦心。”
套路依舊,就是表面上打一棒子,朝廷賺足面子,背地裏再塞一個紅棗過去,你就賺足裏子。
這是中央與土司之間默契。
萬曆原本也打算這麽幹的,但現在他的想法已經發生改變,道:“二位愛卿說得都有道理,但是此乃治标不治本,朝廷必須要有一個明确的目标,到底是派官員治理,還是維持土司制度不變,這左右搖擺,隻會令我們自己束手束腳。”
在坐的内閣大臣微微一驚。
萬曆竟然将這事挑開來說,這是要幹什麽。
關于土司一事,上層也是有默契的,從來沒有挑明了說,因爲一旦挑明,就怕引起土司反彈。
下面那些巡撫可以天天喊廢除土司制度,因爲巡撫與土司是天然的對手,但是皇帝和閣臣從來不對此表明态度。
申時行道:“陛下,依臣之見,朝廷的目标始終沒有變過,廢除土司制度是勢在必行,但是目前時機還未到。”
萬曆問道:“什麽時候才算是時機到了,難道朝廷要等到土司自己厭倦了,主動将權力交還給朝廷嗎?上百年來,我朝一直在想辦法削弱土司的勢力。
可是楊應龍的勢力卻是越發強大,不但在播州能夠呼風喚雨,甚至都影響到川、貴、湖三地,隻要朝廷對楊應龍的态度稍微有所變化,三地立刻就不得安甯。
朕不是沒有耐心等,但是一味等待,讓朕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閣臣們心中一凜,皇帝想幹什麽?
申時行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打算怎麽做?”
萬曆沉吟少許,道:“朝廷之所以對楊應龍束手束腳,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爲西南地區最精銳的部隊全都在楊應龍手中,周邊地區無悍将強兵能夠與之抗衡,若有戰事,可能還得從遼東地區調派精銳前往,故此楊應龍才會有恃無恐。
朕希望在南邊練出一支精兵,專門震懾西南,若不這麽做得話,楊應龍隻會變本加厲,到時候反而會令朝廷顯得更加被動,花更多的錢來解決這些問題。”
幾個閣臣面面相觑。
不得不說,萬曆說得也有道理,楊應龍爲什麽那麽嚣張,就是因爲周邊沒有敵手,他讓手下四處作亂,貴、川、湖三地官兵都還打不過他。
若有一支精兵在那邊制衡楊應龍,楊應龍肯定有所收斂的。
許國道:“陛下,若要練就一支精兵,可是需要花費不少錢的,另外,若讓楊應龍知曉,隻怕會生疑心,反而弄巧成拙。”
萬曆道:“故而這一支兵要求精不求多,朕打算在湖廣以北,建立一個神機營,從衛輝府采購最優良火器。”
“衛輝府?”
王家屏、王錫爵異口同聲道。
這套路好生熟悉啊!
萬曆瞧他們一眼,笑道:“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是這回朕倒是不介意,你們就這麽認爲吧,至少這也可以用來迷惑楊應龍。”
申時行趕忙道:“陛下此策真是高明。”
被皇帝看出來了,可真是太尴尬了。
王錫爵等閣臣,猶豫了下,也都紛紛表示支持。
這皇帝越來越精明,不太好糊弄了。
其實他們現在也都難以判斷,這萬曆心中到底是想打,還是想買。
上回衛輝府的軍備就是被邊軍九鎮給搞黃了,而原因就是利益集團控制着北邊的軍備利益,而如今萬曆是要在南邊建立起一支部隊,這部分利潤可是以前沒有的,那當然可以交給衛輝府。
這看着就像似帝商組合狼狽爲奸,可問題是,西南土司是非常敏感的問題,拿這個問題來狼狽爲奸,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