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以來,申時行永遠是言官集團的最終目标,如今機會終于來臨了。
這官場就是一個文明版的鬥獸場。
雖然在官場中,不需要撕咬,不需要打鬥,但二者本質上是沒有任何區别得。
就是你死我活。
那麽趁你病要你命,當然就是官場中的金科玉律。
對敵人的仁慈,那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内閣在此次事件中,是連續出現誤判,他們是嚴重低估了官員們的道德底線。
以至于他們損兵折将,并且威望銳減。
作爲反對派,這時候要不上去狠狠踹上幾腳,那真是對不住自己頭上那頂烏紗帽啊。
王錫爵已經廢了,如今就剩下申時行在朝中苦苦支撐着,雖然申時行因爲上回爲了支持王錫爵,得罪了不少官僚,但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申時行還有着武将集團的支持。
其中李成梁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那麽隻要再将李成梁給鏟除,屆時申時行可就是一個廢人。
以李植、張鶴鳴爲首的禦史台,率先上奏彈劾李成梁,奢侈無度,欺壓百姓,謊報功績,勾結權貴,壟斷商民之利。
在那份證據中,最後一條,其實裏面是有郭淡的名字,郭淡在遼東地區得買賣,都是李成梁罩着的,基本上是暢通無阻,但是李植他們也不傻,因爲萬曆的禁衛都還在一諾牙行,可見萬曆還是非常信任郭淡的。
而且赈災一事,誰心裏都清楚,郭淡是被冤枉的。
如果将郭淡拉進來,一箭雙雕,那可能會弄巧成拙,再加上郭淡已經是沒了牙得老虎,他們選擇分而殲之,将郭淡的名字從裏面劃出。
先集中力量對付内閣。
這雖然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但沒有說刷新朝中大臣的三觀。
好似李成梁突然從一個忠臣變成一個奸臣。
其實一直都有禦史、巡按彈劾李成梁,但是因爲有申時行、王錫爵、許國的支持,故此他們一直拿李成梁沒有辦法。
但這回不一樣,這回内閣正處于最虛弱的時候。
申時行已經無力再将此事壓下去。
這可真是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
不少大臣紛紛上奏彈劾李成梁,就連薊州那邊的官員都遞上奏折。
因爲李成梁之前仗着有人撐腰,大肆排擠政敵,誰若忤逆他的意思,他就把誰弄走,這些人心裏那得多恨李成梁,他們立刻就沖在最前線,往死裏彈劾李成梁。
關鍵他們這一次還真拿出不少實證來,不是在颠倒黑白,李成梁也确實幹了不少違法的事。
然而,這回倒是沒有跟以前一樣,又變成一出狗血的官鬥劇,因爲申時行已經無力再跟他們鬥,他選擇了沉默。
而萬曆雖然沒有開朝會專門商談此事,但是在大理寺、刑部審議之後,萬曆很快就下達聖旨,罷免李成梁在遼東的一切職務,僅保留甯遠伯的爵位,讓他回京養老。
而李成梁的罷免也無疑成爲壓倒這屆内閣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萬曆沒有在聖旨提到申時行、許國、王錫爵,但是從萬曆的态度來看,很大可能将要進行内閣重組。
言官集團再一次大獲全勝。
真是連戰連捷。
這幸福來得真是太猛烈了,他們都有些應接不暇。
我們真是太猛了。
那麽下一步就是選擇申時行的接班人。
在這種情況下,申時行擔任首輔的日子,已經可以進入倒計時。
他說得每一句話,都不會有人在意。
然而,當初王錫爵能夠入駐内閣,李植他們這些言官其實幫了大忙,他們就是希望王錫爵能夠在内閣制衡申時行,哪裏知道王錫爵進去之後,立刻就跟申時行穿一條褲子,令他們非常郁悶,這回他們顯得非常慎重。
因此他們也沒有再接再厲,直接将矛頭就對準申時行,他們希望先接班人給定下來,然後再對申時行動手,以免讓人鑽了空子。
申府。
“嶽丈大人還未甯遠伯得事傷神嗎?”
曹恪來到大堂,見申時行坐在裏面,愁眉思索着,于是問道。
申時行擡頭瞧了眼曹恪,不禁苦笑道:“事已至此,傷神也無濟于事,不過......。”他稍微頓了下,道:“不過我不能再在這個位子待下去,否則的話,會有更多人因我被彈劾啊!”
對方的策略非常明顯,就是先把他身邊的人全給鏟除,到時就剩你一個光杆司令,看你怎麽辦。
其實之前申時行就打算早點退下,而李成梁的事,更加讓他堅定自己的想法。
再不退的話,自己在朝中所有的勢力全部會被鏟除。
曹恪沉默少許,突然道:“嶽丈大人,小婿并不認爲,嶽丈大人已經徹底輸了,要不再等等看。”
申時行好奇道:“你此話從何說起?”
曹恪道:“此事的起因,皆因郭淡,而非是内閣,隻要郭淡還未輸,那麽這場較量就沒有分出勝敗。”
申時行皺眉道:“之前老夫也認爲郭淡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但是他那一招,如今已經被對方破解,他恐怕也無力回天。”
曹恪道:“但是陛下的禁衛還留在一諾牙行,還保護着一諾錢莊,如果郭淡真的毫無價值,那陛下也不會再廢這麽大的功夫去保護郭淡。小婿始終覺得,此事并非那麽簡單。”
但如果他此時一諾牙行轉轉,估計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此時此刻,一諾牙行的士氣跌落至低谷,每一個員工都是無精打采,而不像以前那樣朝氣蓬勃,跟内閣比起來,除了人多一點,差不了多少。
至于郭淡麽,也就是天天跟着徐姑姑、寇涴紗、朱堯媖膩歪在辦公室。
這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小電影題材,但絕不是什麽商業大片該有的樣子。
“陛下罷免李成梁,是因爲我們的蠶食鲸吞計劃嗎?”
郭淡放下茶杯,向徐姑姑問道。
徐姑姑道:“李成梁不同于别得将領,他關系着整個遼東地區的安定,陛下不見得會因爲這個原因,而輕易就罷免李成梁,這最多隻是一個次要原因。
主要還是因爲李成梁的确越界了,我以爲陛下其實是很早就想對李成梁動手,隻是由于申時行他們還能夠控制住李成梁,暫時還不會失控,但是如今内閣已經是岌岌可危,對于朝堂和邊境的控制已經是非常薄弱,陛下當然就不放心李成梁,此時陛下果斷選擇罷免李成梁,也在情理之中啊。”
郭淡皺眉道:“換而言之,申時行他們已經離下位不遠了。”
徐姑姑微微往後靠去,笑道:“這就得看你了。”
“看我?”
“嗯。”
徐姑姑點點頭道:“申時行他們肯定是回天乏術,照此下去,即便陛下還信任他,他也不會再繼續待下去,就如同王錫爵一樣,但如果你能夠重創對方,申時行可能能夠起死回生。”
郭淡歎道:“我也不想拖下去,我當初也想一波帶走他們,但可惜被蘇煦那老兒壞了我的大事,弄得我現在也是元氣大傷。不過這勝利的天平已經漸漸向我傾斜,隻不過比較緩慢而已。”
徐姑姑驚訝道:“可你什麽也沒做。”
“想知道答案?”
郭淡笑問道。
徐姑姑點點頭。
郭淡站起身來,“跟我來。”
他帶着徐姑姑來到集市得一家衣飾店。
“哎呦!郭校尉來了,歡迎,歡迎。”
那衣飾店的店主,見到郭淡,急忙迎了出來。
此人名叫陳錦,裁縫出身,以前在秦家綢緞莊做事,如今自個出來做點小買賣,之前生意一直都非常不錯。
雖然郭淡已是日落西山,但京城商人可不敢怠慢這位曾今得扛把子。
“老陳,最近生意怎麽樣?”
郭淡随口問道。
陳錦苦歎道:“哎呦!别提了,如今的生意可真是越來越難做了,我現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慢慢來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就怕等不着那天了。”
陳錦搖搖頭,又問道:“郭校尉,一諾牙行明年真的會關門嗎?”
郭淡點點頭,道:“如無意外,應該是的,其實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
說着,他突然走到一件衣裙前,“這件裙子不錯。”
他伸手取了下來,隔着兩步遠,往徐姑姑身上比劃了一下,道:“就這件。”
出得衣飾店,徐姑姑納悶道:“你是來買衣服的?”
郭淡将那件衣裙遞給徐姑姑。
徐姑姑道:“我不要。”
“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郭淡笑道。
徐姑姑遞去兩道困惑得目光。
郭淡隻是微微一笑。
徐姑姑猶豫少許,這才接過那件衣裙來。
郭淡道:“居士難道沒有注意,方才老陳在記賬的時候,這件衣裙是最近五日來,他們店裏賣出的唯一一件衣裙。”
徐姑姑哪會注意這些,問道:“就算如此,那又能說明什麽?”
郭淡歎道:“說明我大明商業已經進入一個蕭條周期,無數店面都将會關門歇業,無數市民将會失業,而衛輝府、開封府屆時将會徹底崩潰。”
徐姑姑美目一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