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姑始終是一語不發,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但誰都能夠看得出,她的思緒并不在窗外那美麗怡人的景色。
過得好一會兒,徐姑姑突然回過頭來,看着郭淡道:“看夠了嗎?”
郭淡目光一收,淡定一笑:“真是抱歉,我隻是從未見過這般無助的居士,故此感到非常好奇。”
徐姑姑又再問道:“這事到底與你有沒有關系?”
她總是覺得這事與郭淡有着關系,但是郭淡的幾番表态,又令她覺得有些疑惑。
郭淡苦笑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跟我有沒有關系,但是我絕對是沒有從中作梗。”
“但願如此。”
徐姑姑冷冷瞥他一眼。
郭淡笑道:“不過我認爲,如果是我對居士的态度變了,甚至于小伯爺,我想居士也都不會是這般模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隻是想說,也許居士心中最在意的人,就連居士自己都不知道。”
郭淡想提醒一下徐姑姑,其實你最在意的就是你的父親,這一點他敢肯定。
“不要自作聰明。”
徐姑姑冷笑一聲:“一直以來,我都想向父親證明......!”
這話說到一半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停了?”
郭淡下意識問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外面有人道:“郭淡,你在裏面嗎?”
郭淡掀開門簾來,道:“陳公公。”
陳公公瞅了眼車内的徐姑姑,笑吟吟道:“郭淡,你可真是潇灑呀,太後召見你,跟我走一趟吧。”
該死的,來的真不是時候,我正準備與居士談談心。郭淡暗自嘀咕一番,又回頭向徐姑姑道:“居士,待我回來,再繼續這個話題。”
徐姑姑沒有理他。
郭淡似乎也預計到是這結果,不等徐姑姑回答,他便跳下馬車,與陳公公往淨心寺走去。
......
“草民郭淡,參見太後。”
“免禮。”
“多謝太後。”
待郭淡站起身來,李太後微笑地問道:“郭淡,老身三番四次叫你過來,沒有打擾到你吧?”
郭淡趕忙道:“能夠爲太後分憂,那是草民的榮幸。”
“是嗎?”
李太後笑道:“不過老身倒是沒有看出來,老身認爲你根本就沒有将老身得話放在心裏,畢竟你現在都還有心情去跟那徐家千金玩捶丸。”
語氣非常平和,但字裏行間内,卻是充斥着憤怒和疑惑。
因爲她心裏也不清楚,郭淡究竟是自己沒有當回事,還是受到萬曆的囑咐,不再理會此事。
郭淡誠惶誠恐道:“太後明鑒,太後的囑咐,草民一直都謹記于心,每每念及着太後此時可能對公主的事憂心如焚,草民便是輾轉難眠,故此草民今日才邀請無思居士一塊打捶丸,希望可以放松一下,找到一些靈感。”
這等胡話,李太後豈會相信,笑問道:“那你找到靈感沒有?”
“找到了。”郭淡點點頭。
李太後當即神情一滞,這個答案令她有些始料未及,不禁打起精神來,道:“那你快說來聽聽。”
“草民遵命。”
郭淡先是抱拳一禮,突然左右看了看。
就這一個眼神,令李太後是非常尴尬。
其實此時站在她身邊的,絕對是她信得過的,但是鑒于之前發生的事,郭淡有充分懷疑得理由。
可不能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故此李太後還是遣退左右,包括那陳公公。
屋内就隻剩下李太後和郭淡。
郭淡這才言道:“草民認爲公主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而且草民之前也說過,公主目前的情況其實是非常不妙,悲劇極有可能還會再度上演得。”
這雖然不是郭淡第一回提到,但是李太後這回卻是頻頻點頭,非常認同。
這個細節郭淡也看在眼裏,心想,看來公主的情況還真是不容樂觀。又繼續道:“而潞王的那篇文章,隻能阻止外界輿論對公主的傷害,對皇室的傷害。
但是針對此時關鍵問題,其實并沒有改變任何東西,因爲在公主發生意外之前,可是沒有任何輿論去針對公主,由此可見,這并不能解決公主的問題。
公主的問題,還是在于那段婚姻,在于她年紀輕輕就得守寡,被人視作寡婦對待,要爲夫君守貞,公主無法像一個正常女人生活。孤獨、郁悶、流言蜚語,困擾着公主,導緻公主郁郁寡歡,故而走向絕望。”
李太後點點頭,是既欣慰又愧疚道:“看來老身真是錯怪你了。”
郭淡分析的一言不差,可見他是真的有在思索這事,而不是顧着泡妞去了。
郭淡忙道:“不敢,不敢,其實草民的這種行事作風,經常讓人誤會,草民自己也在不斷的反省。”
李太後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贊色,又問道:“你說得絲毫不差,可不知你打算怎麽幫助公主走出困境?”
郭淡道:“不瞞太後,草民在此之前,一直都尋思着,想辦法讓大家對公主産生同情,給出公主更多的支持,鼓勵公主走出困境。
但是草民發現,這根本行不通,因爲公主面臨的問題,是一座難以難以逾越的大山。簡單來說,公主的問題在于她是一個寡婦,而寡婦就應該爲夫君守貞,就應該孤獨。
如果我們想方設法,去解除公主與梁家的婚約,那麽此時此刻對公主的同情,一定會變成指責,謾罵,這反而會加劇公主的心病。”
李太後聽得是直點頭。
禮教這一座大山,皇家也是難于翻越的。
而且根據郭淡的這番表态,也暗藏着萬曆的态度,就是他已經放棄利用永甯公主的事來爲國本鋪路。
這也令他松得一口氣。
郭淡又繼續道:“昨晚草民就是進入了這個死胡同,怎麽也走不出來,直到今日與無思居士,也就是那徐家千金去打捶丸,這徐家千金給予了草民靈感,讓草民想到辦法來幫助公主。”
李太後困惑道:“此話怎講?”
郭淡道:“草民不知太後是否知道這徐家千金的故事,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興安伯趕出家門。”
李太後點點頭道:“老身也略有耳聞。”
郭淡道:“而徐家千金被趕出家門的理由,與公主的問題,有着很大的像似,公主是因爲婚姻,而徐家千金恰恰也是爲了婚姻,隻不過她是因爲不想嫁人。
草民不禁設想,如果徐家千金當年沒有離開徐家,而是無奈的接受了興安伯的安排,且不論她願不願意嫁人,這件事是對還是錯,總之,她就是不想嫁,那麽她嫁人之後,可能也會出現與公主類似的情況,悶悶不樂,郁郁寡歡。
而現實就是徐家千金勇于追求自己的夢想,她沒有對此屈服,她沒有嫁人,她離開了徐家,她現在活得非常開心,且自由自在。”
李太後眨了眨眼,她隐隐猜到郭淡想說什麽,但她卻對此感到非常害怕,“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郭淡道:“太後,這禮教是死的,但這人是活得,既然我們不能去改變禮教,那就隻能自己做出改變,如今唯一可以幫助到公主的辦法,就是讓公主出宮,換個身份活下去,如此便能卸下公主身上的一切負擔,一勞永逸。”
李太後面露駭然之色。
她萬萬沒有想到,郭淡竟然會想出這麽個辦法。
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饒是她,可都被吓壞了。
其實光憑這一番話,都可以治郭淡的罪。
“這...這如何能行?”李太後聲音都在顫抖。
“草民認真分析過,認爲這絕對可行。”
郭淡斬釘截鐵道:“相對于徐家千金,公主還有着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見過公主,此時此刻,公主哪怕是在大街上走,也不會人認爲那會是公主的。
草民的計劃就是,讓公主來草民的行業做事,讓她接觸到更多的人,讓她不再孤獨,不再面對公主所要面對的一切,同時又能夠得到草民和陛下的保護,畢竟牙行周邊還有着許多宮中禁衛。”
李太後兀自不敢置信,站起身來,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讓公主去你們牙行做事,虧你想得出,可真是豈有此理。”
郭淡卻非常淡定道:“回太後的話,草民非常清楚草民在說什麽,但草民認爲這是唯一的辦法,唯有這樣做,才能夠既保持皇室對于禮教的态度不變,同時又能夠幫助公主走出困境,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李太後沉眉看着郭淡,但心裏倒是沒有怪罪郭淡,郭淡隻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你可以不采納啊!
但她惱火的是,郭淡似乎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如果此計能夠成功的話,那永甯公主的問題确實都能夠解決,你都不是公主,自然也不是寡婦,自然也不會面臨這一切。
就這麽簡單。
但問題是,這忒也可怕了。
讓一個寡婦公主出宮去牙行做事。
這......!
李太後問道:“萬一被發現了,你可知道後果?”
郭淡道:“這個草民也想過,但是草民認爲,究竟這人是不是公主,那都是太後您說了算,您說是就是,您說不是就不是,這一點沒有人可以質疑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