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當即雙目一凸，目瞪口呆地看着郭淡。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
我們談得是一回事嗎？
郭淡道：“陛下，卑職隻是一個商人，許多大道理不會講......！”
萬分好奇的萬曆可不想聽這些廢話，不等他将話說完，便是一揮手：“朕也沒有将你看成是君子，你有什麽直說吧。”
呃...這算是人格攻擊嗎？郭淡委屈地瞧了眼萬曆。
萬曆好氣又好笑道：“怎麽？你希望朕将你看成君子嗎？”
“不...不是的，若是陛下将卑職看成君子，那陛下一定會失望的。”郭淡趕忙道。
“還算你有自知之明啊！”
萬曆呵呵笑了笑，又道：“那你還不快說。”
“卑職遵命。”
郭淡又繼續解釋道：“那些武将與文官是被利益綁在一起的，而且多半是個人利益，并非因爲國家利益，或者是百姓利益，他們都是爲了自己，但卑職認爲此乃人性也，是不可避免得。
不管陛下你換幾批人上去，這個情況是不會改變，我們不能期望改變人性，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切割他們之間利益疏通，将武将得利益轉移到陛下的作坊裏面。
讓他們一方面是陛下您的臣子，是國家的将軍，但是另一方面，也是陛下您的合作夥伴。”
“武将？作坊？合作夥伴？”
萬曆是越聽越糊塗了。
朕哪來的作坊？
郭淡道：“就是軍備的生産作坊。”
萬曆當即皺了下眉頭，似乎明白了什麽。
郭淡道：“陛下，軍備的生産，所得利潤是巨大的，但若要滿足太多人，勢必就要偷工減料，但如果隻滿足陛下以及一些國家需要依仗的大總兵，那麽就既可以幫陛下獲得巨大的利潤，滿足那些大将軍得需求，同時還能夠确保我們大明将士能夠獲得最優良的軍備。
卑職的建議就是由陛下您親自出錢，成立一個專門生産軍備的大作坊，同時實行股份制，給予那些效忠陛下，且能夠打勝仗的将軍一些股份，讓他們從中獲利，同時讓他們與陛下的利益綁定在一起。如此一來，便可穩定住三軍将士。”
萬曆沉吟少許，問道：“可是即便這軍備生産，是在朕的手裏，但軍饷仍控制在戶部手中。”
郭淡道：“陛下，這隻是我們籠絡武将的手段，先穩定住他們，爲改革軍政做鋪墊，隻有當他們的利益，不會受到改革的傷害，甚至于改革會爲他們帶來更多的利益，他們才會支持改革。
在穩定住他們之後，陛下就可以依靠朝中那些正直、清廉，并且渴望改革的大臣對軍政進行改革，在确保以文馭武的制度下，改善一些弊端。”
聽到這裏，萬曆大概也是明白郭淡的意思。
先針對軍政腐敗的問題，切割整個利益集團，将其中那些能夠帶兵打仗的大總兵給拉到自己身邊來，隻要有軍隊的支持，那剩下的利益群體就不怕了。
但如果直接就切割，那可能會造成難以約束軍方，萬曆也不可能天天盯着那些将軍，他得找人去盯着。
這必須還是要确保以文馭武的制度。
這個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那都隻是一個假象，先整個利益群體徹底分開，用利益滿足其中一部分人，然後引入另一個文官集團來取代原本那個利益集團，最後再進行深化改革。
本質上其實什麽都沒有變，隻不過将權力給予那些正直、清廉的官員。
這個群體，萬曆也知道，就是如今那一批閣臣，以及方逢時，石星這樣的大臣。
那麽問題又來了。
萬曆也不希望内閣權力太大呀！
明朝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效率實在是太慢了，而原因就在于，相互制衡得太狠，導緻什麽都幹不成，而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爲君主希望這樣。
“你這隻是換湯不換藥，正直、清廉的大臣也有可能變得不清廉，不正直。”萬曆搖搖頭道。
其實就是暗示，内閣有了權力，也有可能會變壞的。
“陛下聖明。”
郭淡抱拳一禮，又道：“關鍵就在于這改革，卑職分析過軍饷問題，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國家财政的決策人員同時又掌控着軍饷，若想徹底解決腐敗問題，就必須将權力和軍饷分開。
簡單來說，就是陛下、内閣和戶部可以決定撥出多少軍饷，以及具體撥給誰，是做什麽用，但是軍饷不從各級官府手中過，直接通過錢莊，發給前線得将士。
甚至于直接發到每個士兵手中，這也可以解決吃空饷的問題，死人是難以來錢莊領取軍饷的。”
“這倒是可行。”萬曆不禁眼中一亮，點了點頭。
軍饷始終是控制在戶部手中，發多少，發給誰，都還是皇帝、内閣和戶部來決定，确保文官得地位，在國庫裏面的錢，沒有誰敢動，這錢都得出來之後，大家才能夠上下其手。
錢莊就負責軍饷流動，可以确保官員無從下手。
而錢莊隻是根據戶部的要求，是沒有任何權力的，隻是一個工具而言，但錢莊又控制在萬曆手中，官員也不能夠壓迫錢莊。
如此便形成一個非常穩固得三角關系。
這與關稅改革非常像似，其實就是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官員的權力，這對于明朝其實是非常關鍵的，中央沒有權力，是什麽事都幹不成。
而這也提供了皇帝與内閣合作的基礎，因爲内閣也因此得利。
王家屏、王錫爵他們可都不是舔狗，他們也有是自己的政治抱負，如果都由皇帝說了算，那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要是那樣的話，還有什麽國本之争。
而這麽一來，内閣與六部的權力是加強的，他們就可以進行深化改革，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
但是這加強得權力，隻不過是表面上是内閣六部控制的，萬曆抓住了核心的部分，隻要萬曆不爽，這軍饷就可以鎖死在錢莊或者國庫。
等于内閣還是皇帝的一群秘書，隻不過在皇帝之下，他們擁有更大的權力，但是這個權力同時又受到錢莊的限制。
這麽算下來，萬曆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至少他可借此鏟除這個利益集團，其實原本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比誰都貪，以前他的想法，既然你們都貪，那朕可是不能虧待自己。
隻不過如今情況發生了一些改變，他已經打算自立門戶，那麽這個利益群體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朕都不需要貪了，你們還要繼續貪，那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但是這種事，必須得慎重，可不能輕易亂來。
萬曆思來想去，道：“你這說來容易，做起來可是非常難啊！比如說，如今朝廷都要解除與衛輝府的合作，那朕還怎麽開個專門生産軍備的作坊。”
郭淡忙道：“陛下，難道你忘記了，即便朝廷解除與衛輝府的合作，我們也必須生産武器，來滿足海外計劃的需求。”
“是呀！”
萬曆突然回過神來，忙道：“這就不能解除啊！”
“可以解除得。”
郭淡道：“如果我們寸步不讓，那他們就會一直繃緊着神經，反而讓我們找不到機會來滲透，故此必須要解除朝廷與衛輝府的合作，但是陛下可以下令衛輝府繼續研發軍備，其中也包括武器。
畢竟大家都承認衛輝府生産的最好，也是最好用的，等到衛輝府研發成功，到時再将技術給予朝廷，而且這研發成本并不是很多，陛下您親自下旨，他們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麽。有了這個做基礎，我們就能夠去說服那些将軍。”
說到這裏，他皺了下眉頭，“不過這也是最難得，因爲一旦被對方知曉，那就可能失敗，故此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沒有絕對的把握，就不能輕易動手。”
這就是郭淡說得蠶食鲸吞！
先利用利益去拉攏武将，這個就需要慢慢去蠶食，決不能操之過急，但是一旦這個成功，就必須要鲸吞，直接将這塊大蛋糕給吞下去，不能給那個利益群體任何反應的時間。
但是這要求非常高，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讓對方難以察覺。
萬曆心裏在盤算着，如果失敗了，那他會不會卷入其中。
這算來算去，好像都不會，這肯定是郭淡出面去遊說，畢竟是從商業方面去拉攏對方，那麽郭淡爲了自己利益去跟将軍打好關系，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但如果是成功了的話，那真是獲利是巨大的，不管是從哪個層面來算。
皇帝、國家、軍隊、百姓。
因爲郭淡的計劃，等于是聯合内閣，武将，以及一些部臣，合力圍剿這個利益集團。
既然是利益集團，一旦這個利益集團垮台，那大家自然有得分啊！
左思右想之後，萬曆決定試試看，反正也虧不了什麽，道：“朕會下旨讓衛輝府繼續爲朝廷研發軍備，至于其它的事，你就自己看着辦。”
“卑職遵命。”
郭淡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