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三更天,但是蘇州城内的一家茶莊還亮着燭光。
隻見小小的廳内,坐着十餘個晉商。
居中一位正是剛剛從衛輝府趕來這裏的胡渡
原本他是打算早點過來的,因爲很早以前,他就與郭淡達成一項秘密合作,就是有關于江南的。
但是由于郭淡的補助計劃,導緻衛輝府借貸人變得非常多,他也隻能留在衛輝府主持大局,誰料想衛輝府沒有出問題,江南倒是先出了問題,故此他急忙忙趕來江南。
“胡哥,這回真是幸虧有你啊!”
一個年輕的晉商道:“當初新關稅法頒布以後,就有不少人想借錢開作坊,而當時我們還真得打算借給他們,幸虧胡哥來了信,告訴我們事情并非這麽簡單,我們這才沒有這麽幹。”
其餘晉商也紛紛點頭。
“不但如此,胡哥還介紹了這麽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給咱們。多謝,多謝。”
“唉...不過現在想把利息收回來,可也不是那麽容易得事啊!”
當初郭淡是承諾,借他們晉商的茶莊進行放貸,本金他出,同時将利息全部給他們,當做酬勞。
這買賣換誰都願意做。
真是穩賺不賠。
“是嗎?”胡渡皺眉道:“看來如今這裏的情況是非常糟糕。”
“可不是麽,你給我們的錢,全都已經借了出去,但是如今看來,想要收回來,那可真是非常困難的。”
“如今到處都是逼債的,咱們要是去晚了,這債可能就真要不回了。”
“胡哥,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
胡渡隻是稍稍點頭,沉吟少許,“目前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咱們就還是先等等看吧,如果他郭淡都能夠賠的起本錢,那咱們這點利息也算不得什麽。”
“那是的,就這點點利息錢,可真是沒有多少。但是,但是咱們要是能夠事先得知他郭淡想幹什麽,說不定還能夠分一口湯喝。”
如今玩得這麽大,這些晉商可就不滿足這點點利息,他們可也想渾水摸魚。
胡渡搖頭歎道:“你們是沒有與郭淡打過交道,不知其爲人,此人做事是神鬼莫測,且吃人不吐骨頭,咱們隻賺他讓咱們賺的,如果我們另做打算,可能也會被他給吞了。”
......
京城!
一諾牙行!
“大小姐。”
小安唯唯若若地來到總裁辦公室。
“有事嗎?”
寇涴紗放下一份資料來,擡頭向小安問道。
小安忐忑不安道:“大小姐,收購股份可能出了一些問題。”
寇涴紗蹙眉道:“什麽問題?”
“起初我們按照大小姐的要求,收購低于一分的股份,進行的非常順利,我們用了八千兩收購了約莫一百萬股份,但近段時間,有不少人以一分的股份在收購我們牙行的過分。”
“可有查清是什麽人嗎?”寇涴紗急忙問道。
小安搖搖頭,道:“對方似乎有意要隐瞞身份,我們暫時未查明。”
寇涴紗稍一沉吟,道:“如今那邊還有人在抛售股份嗎?”
小安忙道:“近日非常少,這兩三日幾乎沒有。”
寇涴紗點點頭,道:“你立刻将我們收購的來股份,分批以一分五的價格抛售出去,記住,不要讓人知道是我們抛售股份。”
“是,我知道了。”
“對了!”
寇涴紗突然問道:“天津衛那邊的倉庫安排的怎麽樣?”
小安忙道:“我們已經在天津衛騰出大量的倉庫,即便是十萬件貨物,也能夠裝得下。”
“那就好,你趕緊去安排吧。”
等到小安出去之後,寇涴紗往後輕輕一靠,若有所思道:“如果對方真的看出夫君得目的,那即便是一分五,也一定會收購的。但如果沒有人繼續收購的話,應該就是那隻老狐狸,因爲隻有他對此事是一知半解。”
......
柳家。
“員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宋景升是一臉焦慮地向柳宗成質問道。
他如今在朝中可是面臨極大的壓力啊!
柳宗成誠惶誠恐道:“大人還請息怒,草民正在着手調查此事,但具體原因暫時還未查明。”
宋景升怒道:“記得上回本官問你,你就是這麽說得,這都過去這麽久,你怎還沒有調查清楚?”
柳宗成心想,你們戶部都查不到,你還好意思來問我嗎?但人家是官,他不是,道:“回禀大人,草民雖然沒有查明這裏面究竟有什麽貓膩,但是草民知道,衛輝府的錢莊其實還是有着大量的存銀。”
宋景升問道:“你怎知道?”
柳宗成道:“草民這一個月來,不斷從京城彙銀去衛輝府,然後又将銀子運回京城,再彙過去,這來來回回都已經彙了十萬兩,而衛輝府錢莊對此都是予取予求,可見衛輝府的存銀非常充足。”
宋景升皺了皺眉,“這能夠說明什麽?”
柳宗成道:“也就是說,郭淡其實并沒有拿出太多的銀子來,但是他的補助又是真金白銀,由此可推斷,他的補助計劃很有可能隻虧得非常少,甚至有可能是賺錢的。”
“賺錢?這怎可能?”
宋景升雙目睜大:“你是也牙人,你認爲這可能嗎?”
柳宗成搖搖頭道:“草民目前也不清楚郭淡怎麽去運作的,但是...但是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是極有這個可能。”
宋景升眉頭緊鎖,“要真是如此的話,那可就糟糕了。”他又向柳宗成道:“你必須馬上查明此事。”
“是,草民知道了。”
等到宋景升走後,福四走了進來,“老爺,今日獎池大廳那邊,有人以一分五的價格抛售十萬股份。”
“一分五?”
柳宗成緊鎖眉頭,道:“我們現在已經收購了多少股份?”
“六百萬股。”
“算了吧。”
柳宗成歎了口氣,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我們也得給自己留點錢。”
福四點點頭,道:“老爺,方才宋侍郎來此作甚?”
“還能作甚。”
柳宗成長歎一聲,道:“看來他們已經亂了陣腳。”
福四道:“老爺,我們現在得防着郭淡一石二鳥啊!”
柳宗成愁眉難展地點點頭。
......
皇城。
“興安伯。”
剛剛出得皇城的徐夢晹,偏頭一看,隻見張元功走了過來,趕忙拱手一禮,“原來是英國公。”
張元功來到徐夢晹身前,随口問道:“興安伯最近過得怎麽樣?”
徐夢晹呵呵道:“還不就是老樣子。”
張元功是陰陽怪氣道:“不愧是興安伯,家大業大,在這大風大浪下,過得依舊是逍遙自在啊!”
徐夢晹聽他話裏有話,道:“哪裏,哪裏,比起英國公來,我那點家業又算得了什麽。”
“我可跟你比不了啊!”
張元功歎了口氣:“唉...自這新關稅法執行以來,我這可是損失慘重,自家得糧食和酒賣不出去,其它的商品又都在漲價,過不了多久,我可能就連件像樣得衣服都買不起了。”
徐夢晹眼中閃過一抹憂慮,沉默不語。
張元功瞟了眼徐夢晹,見他猶豫不決,于是低聲道:“興安伯,都已經是這般時候了,咱們要是再不團結起來,那今後的日子可能會更加難過。”
徐夢晹斜目一瞥,歎道:“是呀!如今誰得日子都不好過啊!”
但語氣中卻透着無奈。
他其實不想參與這事,但是這人家江湖身不由己,如他們這些權貴,都在四下走動,拉攏其他人,一塊反對新關稅法,他要不選邊站的話,那他就會被這個階級抛棄的。
他至少得表個态。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他潛在得意思也就是說新關稅法不好。
與張元功别過之後,徐夢晹一邊往馬車那邊走去,嘴裏一邊嘀咕道:“邪門!可真是邪門!難道榮兒口中的京城雙愚是真的?”
......
沉寂多日的朝廷,漸漸又變得熱鬧起來。
反對新關稅法的人越來越多。
但是之前他們一直都是表态支持新關稅法,如果要反,這不能自打嘴臉,他們就直接上奏彈劾王錫爵,借新關稅法結黨營私,将鈔關的官員,全都換成他王錫爵的人。
這擒賊先擒王,如果将王錫爵給扳倒了,新關稅法就不攻自破啊!
其中漕運派系和權貴派系是反對最爲激烈的。
他們可是重災區啊!
而言官集團之前一直都是支持新關稅法,他們更加不好直接反,他們就抨擊郭淡的補助計劃,擾亂市場。
這其實也算是一條罪名。
因爲古代還是有防止物價過高或者過低的法律。
内閣方面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其實也是無路可退,而且令王錫爵最爲生氣得是,你們都不彈劾王家屏,就專門彈劾我,是欺我善良麽?
那王家屏畢竟與同僚關系非常好,在朝中也從不拉幫結派,那些人也都不是他安排的,更爲關鍵的是,王家屏目前是長子之師,大家也怕彈劾王家屏,會影響到長子的地位。
弄得王家屏都尴尬,這新法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憤怒的王錫爵是直接撕破對方得虛假面目,彈劾漕運官員貪污腐敗,要朝廷整治漕運,并且向吏部施壓,讓吏部更換漕運官員,以及與戶部合作,希望戶部能夠更過得幹預漕運運作。
而以唐文獻、楊道賓爲首的新晉進士派,也都上奏支持王錫爵的主張。
他們是在最前線的,他們也不是爲了針對郭淡,他們覺得新關稅法是能夠革除漕運利弊,是對國家對百姓有利的。
自張居正之後,革新派和保守派的戰争,再度在朝中拉開帷幕。
而郭淡......!
還在不遺餘力的造福鄉民。
真是赤子之心,日月可鑒啊!
“怎麽這麽多綢緞?”
徐姑姑聽到外面喧嘩,故此出得門來,見到幾十車綢緞停在門前,周邊還有着不少鄉民圍觀,人人眼中都閃爍着激動的光芒,不禁感到非常驚訝。
“居士來了。”郭淡回頭一看。
徐姑姑好奇道:“這些綢緞是?”
郭淡哦了一聲,“最近揚子溝的鄉民們,爲了我受到了很多非議,爲了感謝大家的支持,我特地買了一些綢緞,給大家做做新衣裳。”
徐姑姑無言以對,他都已經無聊到這種地步了嗎?
郭淡又低聲道:“居士,我還特地爲你和飛絮買一些好綢緞,你們待會也挑一些自己喜歡的綢緞。”
徐姑姑搖搖頭道:“多謝你的好意,我就免了。”
“不不不!”
郭淡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一定得要,一定得要。居士和飛絮最近跟着我東奔西跑,我要不表示一下,那我會内疚的睡不着覺的。”
徐姑姑反問道:“現在睡不着覺的難道不是那些官員麽?”
郭淡笑道:“由此可見,我并未沒有欺騙居士,坐以待對手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