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立刻傳令,宣郭淡入宮。
反正這内閣會議也才剛開始,萬曆就打算就一邊開着會,一邊等着郭淡。
他心裏還真是爲郭淡着想,因爲他擔心郭淡會受到謠言得影響,故此想先把郭淡叫來說清楚,讓他不需要擔心什麽。
對于萬曆的态度,大家其實都不感到意外,其實誰都知道,郭淡目前是沒有造反的可能,就連傳播謠言的人都知道,萬曆也不可能會輕信的。
但正如張鲸所言,如今衛輝府除皇帝之外,是沒有上級官府的,那也不能怪别人猜忌。
這些謠言放在這裏,對郭淡總是不利的,一旦皇帝對郭淡有絲毫的猜忌,那麽這麽謠言就可能會變成真的。
這就是人言可畏。
但是萬曆也想多了,郭淡是一方面謹慎面對,其實他已經有這方面的心裏準備,他知道在他承包下衛輝府之後,這些麻煩是不會斷得。
不管他做得再好,再爲國爲民,該針對的還是會針對的。
因爲政治是沒有是非對錯的,隻有權力和利益,就連嶽飛那種級别的神人,都被人給莫須有了,更何況郭淡這個自私自利的商人,他做得這一切可真不及嶽飛之萬一。
另一方面,他倒也沒有過多的擔心,他雖然不懂政治,但是他的策略就是死抱萬曆大腿,他在做任何事錢,首先考慮的是萬曆的利益。
他真的是一心一意在爲萬曆掙錢,而掙來的錢,也都是萬曆的人來看着,軍隊也是萬曆的人,到目前爲止,他還是純粹意義上的商人,沒有什麽質的變化,衛輝府的法紳、訴訟師可都很鄙視他,隻不過在官員的眼中,他顯得極爲特别,什麽時候,你一個商人都可以傷害到官員的利益。
他都還打算先去賽馬場那邊看看,這是他比較關心的時,可惜他剛剛抵達京郊,就被萬曆召入宮中。
東閣。
“草民郭淡,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萬曆微微擡手示意,等郭淡起身之後,他便風輕雲淡問道:“郭淡,朕聽說你要造反啊!”
“啊?”
郭淡頓時一臉懵逼,他也沒有料到萬曆會來這麽一句。
且不說他,就連申時行他們都有些無語,什麽時候“造反”變得這麽随意了,你這語氣更像似在說:“朕聽說你還沒吃飯。”?
“怎麽?”
萬曆道:“難道這都是真的?”
“陛下明鑒,草...草民活這麽大,都還是第一回到這‘詞’,這是誰造得謠?”郭淡也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該給個什麽反應。
萬曆問道:“你先别管是誰說得,有人說你在衛輝府收買人心,不知可有此事?”
“呃...。”
郭淡眨了眨眼。
這個神情,令張誠、申時行他們心跳加速,别弄巧成拙了。
“還真有這事?”這回輪到萬曆不知所措了,一般人都會大呼冤枉,你不做聲,就太恐怖了。
郭淡讪讪道:“回禀陛下,草民倒是沒有收買人心,但是...但是這人心總是奔着衛輝府而來,這令草民也很是煩惱,如今衛輝府最大的支出,就是阻止人心奔向衛輝府,浪費了草民很多錢。”
萬曆聽得是雲裏霧裏,又聽說浪費了錢,趕忙問道:“此話怎講?”
郭淡道:“是這樣的,那開封府、彰德府的百姓,跟瘋了似得,是拼了命得往衛輝府跑,沒日沒夜,那童千戶被逼的都已經開始總動員,調動所有人的人馬去邊界阻攔,但還是忙得是焦頭爛額,根本就攔不住啊!”
萬曆問道:“爲什麽他們要往衛輝府跑?”
郭淡道:“具體草民也不清楚,草民也曾問他們,他們都說在那邊累死累活,還沒飯吃,沒錢繳稅、繳租,他們又聽說衛輝府這邊欣欣向榮,繁榮富足,衛輝府的百姓都安居樂業,故而便想來衛輝府。”
申時行他們都是詫異的看着郭淡。
有你這麽自誇的嗎?
你自誇就還就算了,你還将拿别人來襯托自己。
吉貴建議郭淡不要在這事上面,跟他們較真,否則隻會越抹越黑,郭淡也明白這一點,但他也不會忍着不做聲,某些人拿這事來惡心他,他也會拿别的事去惡心對方,惡心人的事,得有來有往。
萬曆皺眉問道:“你此話當真?”
郭淡道:“回禀陛下,草民句句屬實,據童千戶所說,彰德府、開封府都已經把道路給封了,草民這回都是從大名府回來的,但也沒有什麽用,據說他們那邊都還開展了過界買賣,就是說,百姓交錢給一些人,那些人就專門幫百姓送到衛輝府來,這事可真是氣死草民了,真是卑鄙無恥。”
萬曆當即冷笑一聲:“原來不是郭淡在收買人心,而是有些人失了人心啊!爲何這種事卻又傳不到朕的耳朵裏。”
“臣等有罪。”
申時行他們趕忙道。
萬曆目光一掃,道:“朕還以爲你們會站出來幫那些人說上幾句,看來你們心裏也都是明白的。”
申時行他們皆是沉默不語。
有郭淡這個異類在,他們還真些不知所措,一般官員可不會這麽說話的,因爲這種事要真調查起來,這打擊面就太廣了,而一個州府不一定都是一派的人,官員們都會精确打擊,大家都是有默契得。
郭淡又不懂這些,張口就來,這就很恐怖。
萬曆又問道:“朕還聽說你與蒙古人勾結,從蒙古人那裏購買了大量的戰馬。”
郭淡道:“回禀陛下,也沒有很大量,而且這都是怪蒙古人又窮又沒文化。”
萬曆道:“世人皆知蒙古人又窮又沒文化,但與這事有何關系?”
郭淡道:“因爲蒙古人又想買咱們的東西,又拿不出太多的東西來換,就隻有馬匹,那草民...嘿嘿...。”
萬曆啧了一聲,郁悶:“你笑什麽?”
郭淡嘿嘿道:“那草民看朝廷好像很需要戰馬,故此就想再倒賣給朝廷。”
張鲸當即嘿了一聲:“你這牙商真是膽大妄爲,竟然還想朝廷這裏倒買倒賣,真是豈有此理。”
“哎...廠臣此言差矣。”萬曆趕緊擺擺手,阻止張鲸,又一本正經道:“目前朝廷也的确需要戰馬,隻要這價格合理,那當然是好事,各位愛卿以爲呢?”
“陛下聖明。”
申時行他們微微颔首。
“絕對合理。”
郭淡直點頭道。
萬曆嗯了一聲:“此事到時再詳談。”
這朝廷的錢是朝廷的錢,是戶部管着的,郭淡的錢,是他的錢,那能賺當然賺,他要不賺的話,這錢也讓那些官員給賺了,何不他自己賺,在這一點上,他向來就想得非常透徹。
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狗屁不通!
這錢要不在自己口袋裏面,那就不是自己的。
萬曆又問道:“還有人說你,在衛輝府境内大肆冶鐵,可有此事?”
他就是想當着内閣的面,将每一句謠言說清楚,免得郭淡疑神疑鬼,這就是一種信任。
郭淡道:“草民已經将衛輝府境内的鐵礦承包給一些商人,就算是的,也跟草民沒有多大的關系,不過據草民所知,衛輝府鐵産量是遠不如開封府、彰德府,比以前都不如了。”
這煤鐵等礦産業,衛輝府暫時還未崛起,因爲衛輝府暫時的需求還不大;這人力又不便宜,商人就不願意大規模的去開采,而且煤鐵承包,是産多少,就交多少的稅,不是定額交稅,換來的條件,就是嚴禁出口,必須得用在當地。
其它州府就不同,那邊都是剝削百姓,成本低,就無所謂。
萬曆笑道:“聽你這麽一說,這都是一些謠言?”
郭淡讪讪道:“陛下明鑒,這謠言倒也談不上,就是他們把話給說反了。”
“是嗎?但這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事實究竟是怎樣,朕會派人去調查的。”
申時行等人聽罷,皆是古井不波,他們知道,萬曆意在威懾,不可能真的去調查此事,證明官員治理不如商人,這也不符合萬曆的利益,萬曆的意思很簡單,你們這些人嚷嚷就算了,别來朕面前較真,你們要是較真,那朕也會較真的。
萬曆又向郭淡問道:“如今衛輝府的情況怎麽樣?”
郭淡道:“回禀陛下,衛輝府的情況是馬馬虎虎,估計年底是勉強能夠将稅交齊的。”
“勉強?”
萬曆雙目一睜。
邊上立刻投來詫異的目光。
萬曆輕咳一聲,問道:“你方才不是說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嗎?”
“是的。”
郭淡點點頭,道:“故此都是百姓掙了錢,草民就沒有掙什麽錢。”說着,他目光閃爍了幾下。
王家屏等人則是驚訝的看着郭淡。
恁地喪盡天良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一個商人,會讓百姓都将錢給掙呢?
當我們是三歲小孩麽?
萬曆立刻反應過來,點頭道:“這很好,這很好,你放心,這稅交齊就行了,契約寫得是多少,你就交多少,朝廷也不會多問你多要一文錢得。”
許國小心翼翼道:“陛下,關于衛輝府的稅還應該讓戶部去查查?”
他去過衛輝府,知道稅肯定不止這麽一點,他當然希望衛輝府多交一點,國庫充盈一些。
“查什麽?”
萬曆稍顯激動道:“當初契約上寫了是多少就是多少,多了的自然就算是郭淡賺的,朝廷還能多要不成?話說回來,郭淡要是虧了錢,朝廷會不會補助他?隻怕不但不會補助,反而還會參他一本。”
許國一看皇帝這麽激動,他還不敢再說什麽,其實内閣也都知道,萬曆跟郭淡肯定有貓膩,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