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徐家提親一事而言,結婚畫隻是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
雖然徐繼榮霸占“京城第一廢”好些年,但其實一直不乏提親者,沒别的,就是因爲徐家家大業大,從糧食到綢緞,從茶到酒,隻要是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徐家幾乎都有涉獵,不然的話,徐繼榮也沒有辦法這麽去敗家。
這古往今來,家族聯姻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誰,倘若獲得徐家這麽大的财力支持,那真是如虎添翼。
都還不論徐夢晹掌管着太仆寺。
關鍵這厮還是九代單傳,這錢都是他的。
至于什麽才華、感情專一,在金錢面前,就顯得微不足道。
隻不過以前都是父母希望與徐家聯姻,如今這結婚畫一出,女孩子也願意嫁入徐家,這才導緻來徐家提親熱度的陡然上漲。
但是徐夢晹、徐繼榮爺孫兩一直都是拒絕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而在徐夢晹暴怒的同時,五條槍的大門也快被擠爆了,年輕人都渴望登上畫冊,已婚人士也來打聽,可不可以幫自己畫一幅結婚畫。
但是他們都得排隊。
朱翊鏐、關小傑他們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其次就是七夕眷侶,隻要他們願意,五條槍将會免費幫他們畫一幅結婚畫,這對于那些七夕眷侶可真是意外之喜。
隻能說他們賺了,郭淡賠了。
然而,元宵節的結束,也預示着假期臨近尾聲,官員們又得開始上班了,活得真是苦逼了,才放幾十天假!
萬曆作爲皇帝,當然不能跟他們一塊上班,過這苦逼的生活,得有皇帝的專屬逼格,故此萬曆十五年的第一場朝會,就被萬曆非常自然的取消了。
作爲大臣而言,自然是非常委屈,我們都上班了,你想休息,那真是豈有此理。
奏折如雪片般的飛到閣部。
幾乎都是要求萬曆冊封太子,畢竟長子朱常洛虛歲已經到了五歲,他們還列舉明英宗兩歲、明孝宗六歲被立皇太子。
萬曆倒也幹脆,看都不看,就直接就讓張誠拿去燒了。
“陛下,這是王家屏剛剛遞上的奏章。”
張誠遞上一道奏章來。
“不是讓你燒了麽。”
萬曆揮揮手道。
張誠道:“陛下,這道奏折與立太子一事無關,倒是與郭淡有關。”
“郭淡?”
萬曆愣了下,趕忙道:“快拿過來。”
“是。”
張誠急忙将奏折遞上。
看罷,萬曆将奏折一合,自言自語道:“财務報表?”
張誠道:“這事臣也沒有聽說過。”
萬曆沉吟道:“就連王大學士都對這商人做出來的财務報表另眼相待,并且要求在朝廷推廣,那定有它獨到之處啊!”
雖然方逢時曾建議承包給郭淡,但是王家屏并沒有在奏折中提到,他還是比較傳統的讀書人,他覺得這個建議非常離譜,他隻是要求戶部采用這種财務報表的形式。
過得片刻,萬曆突然道:“你去将郭淡叫來。”
“微臣遵命。”
其實他也不是懶得一點事都不想管,隻不過他厭倦了朝中的争鬥,而且跟大臣一照面,政事沒談幾句,大臣們就又開始跟他說禮法、禮制,這真的很沒勁,但是與郭淡有關的,他還是非常感興趣,因爲郭淡代表着金錢。
郭淡雖然沒有想到,王家屏希望在朝廷推廣這種财務報表,但是推不推廣,跟他都沒有關系,他也就非常爽快的将牙行的财務報表帶入宮中,然後跟萬曆仔細地講解了一遍。
“你們牙行去年賺這麽多錢?”
萬曆聽後,立刻說道。
這家夥對錢真是敏感,人家王大學士聽完,想着的是國家,而你卻想着我的錢。郭淡讪讪笑道:“陛下,這錢看着是多,但是投入也大,平攤給幾十個股東,也就不多了。”
萬曆隻是笑了笑,看着韭菜茁壯成長,總是令人感到欣慰,又問道:“那你認爲财務報表可值得在朝中可否推廣。”
郭淡沉吟少許,道:“回禀陛下,财務報表隻不過是賬目的圖表化,讓人可以一目了然,幫助肯定是有的,但前提是賬目是真實的,如果不真實的話,反而會掩蓋更多的問題。”
萬曆笑道:“連你一個小小商人,竟然也知道戶部賬目經常作假。”
郭淡忙道:“陛下,卑職可不是這意思,卑職隻是說......。”
萬曆手一擡,道:“你勿用解釋,朕可比你清楚的多。”說着,他又看向挂在牆上的财務報表,若有所思。
郭淡偷偷向張誠使了個眼色,好似在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張誠回了個眼色,咱家也不清楚。
萬曆突然向張誠問道:“內相,你如今應該也看得懂這财務報表。”
張誠點點頭道:“方才郭淡解釋的很清楚,微臣如今也看得懂一些。”
萬曆道:“可是如果郭淡不分析的話,你可從這财務報表中得到與郭淡一樣的分析?”
張誠搖搖頭道:“微臣可沒有這本事。”
萬曆笑道:“朕也沒有這本事,可若無這種分析,這财務報表的作用得大打折扣,甚至有與無,亦無多大的區别。”
郭淡笑道:“陛下過獎了,卑職不敢當。”
“朕也是就事論事罷了。”
萬曆思忖少許,突然看向郭淡道:“财務報表加上你郭淡,才能夠真正幫助國家财政,若隻是一味的推廣,并無太大的作用。”
郭淡忙道:“陛下,卑職發過誓的,不能入朝爲官。”
“你放心,朕沒有打算讓你入朝爲官,朕隻不過是.....。”
萬曆又瞟了眼那财務報表,猶豫片刻,才道:“朕隻不過是想将朝廷的财務報表承包你給來做。”
“承...承包給卑職?”
郭淡當即就傻眼了。
張誠也有些慌,道:“陛下,這如何能行,戶部的賬目,怎麽能夠承包給一個商人。”
“爲何不行。”
萬曆道:“郭淡在理财方面,可是要比戶部那些官員強得多,而且,由郭淡來做的話,朕也比較放心,你别以爲朕不知道,許多官員拿着假賬目來糊弄朕。”
張誠忙道:“陛下說得是,微臣也非常認同,但是大臣們肯定不會答應的。”
“那可不見得。”
萬曆嘴角露出詭異的微笑來,又向郭淡道:“郭淡,你可願意?”
郭淡頭有些昏,雖然一直以來,他都是将“承包”挂在嘴邊,但是這一回,真心令他有些忐忑不安,這國家的賬目牽扯到太多利益,他一個商戶介入其中,這無疑自尋死路啊!
萬曆見郭淡沉默不語,于是又道:“你若有難處,大可說出來。”
“陛下,卑職隻是一個商人,這能力有限,難以去統計國家财政,因爲這需要投入很多精力和财力,這絕對是一筆虧本買賣。”
說到此處,郭淡突然話鋒一轉,“但是卑職能有今日,全憑陛下的照顧,能夠爲陛下分憂,那是卑職的榮幸,卑職怎敢言‘不’。”
他的方針非常明确,爲了萬曆,不惜得罪任何人,萬曆就是他的核心利益。
他也堅信舔狗應有盡有。
“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萬曆哈哈一笑,又正色道:“言歸正傳,到時朕會命人召你入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來詢問有關于這财務報表之事,你隻需要如實将财務報表對于國家财政的益處說出來便可以了,至于承包一事,不用你來操心,朕自有辦法,你如此爲朕着想,朕也不會讓你爲難的。”
“多謝陛下。”
郭淡趕忙行禮道。
出得乾清宮,郭淡便一臉納悶道:“內相,陛下怎麽将财政之事承包于我,這......。”
張誠笑吟吟道:“你小子不是很喜歡承包麽?怎麽?這回又不想承包了。”
郭淡讪讪道:“內相,我隻是一個小商人,之前的承包,那是能夠賺錢的,可是承包這财務報表,是賺不了什麽錢的,同時又會惹來很多麻煩。”
張誠猶豫片刻,道:“你小子機靈歸機靈,但是對于朝中之事,還是一點也不了解,你若入官場,隻怕都活不過三日。”
郭淡一本正經道:“真不是我謙虛,别說三日,連一日都活不過。”
張誠笑得幾聲,又正色道:“陛下這番用意,完全是爲了戶部着想,是真的想借你的才能,能夠令财政變得更好。”
這麽偉大。
郭淡狐疑的看了眼張誠。
張誠嘿了一聲:“你小子是不相信麽?”
郭淡忙道:“信,我當然相信。”
張誠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就是如此,你想想看,戶部若有錢,陛下日子才好過,戶部若是沒錢,可能還得問陛下要錢,近兩年來,戶部的财政是一年不如一年,有許多錢可都是太仆寺給的。”
他說得隻是一個很次要的原因,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張居正活着的時候,财政是在往上走,一年好過一年,可是等到張居正死後,這财政看着就往下走,連個彎都不轉。
這令萬曆很尴尬,他一直都想證明,我比老師強,但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而且這戶部牽扯到錢,他若想有點動作,各方利益就都跑來跟他講道理,對此他也無奈,他也一直沒有控制住戶部,經常要錢要不到。
原本他都已經心灰意冷,因爲他親政以後,各方面指标,都不如張居正,整個人都頹廢了,但是郭淡的出現,給了他一絲希望。
承包給郭淡,就可以避開官僚集團,直接操作,況且郭淡在這方面的本事也是非常了得,他确實渴望借郭淡之才,超越老師張居正,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