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三柱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聊了這麽久。
她也見到了汪子傑,這孩子看着很是開朗活潑,足以可見在這個家生活的不錯,起碼沒有受到白眼和冷落,要不然他的性格不可能這般跳脫,畢竟先前的馬狗蛋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她這次算是感受到了李三柱的轉變,李想隻希望他的轉變不是趨于表面,而是真心實意的。
“我會在家待上一段時間,你不用這麽客氣的,”
李三柱把她送到門口,讓李想覺得很尴尬,畢竟,他才是長輩,可現在,她卻讓他感覺到局促不安。
這種感覺,真的很别扭。
然後李三柱把她送到門口後才說,“以前是我們做的不對,你和你.媽好好過日子,以後我們誰都不去打擾你們,讓她有時間了帶着她的丈夫回來看看,也算了了我的一樁心願。”
“還有你和雅姨姨欠你們兩千塊錢的事兒,我們都記得,隻是她剛工作,能不能再寬限幾年?他們都老大不小了,該成婚了,你放心,這個錢我們不會賴掉的,隻是,恐怕得再等個兩三年。”
李想倒是沒想到,李三柱會爲了李和雅舍下這張臉,更沒想到李和雅居然這麽不要臉,讓大家幫她一起還這筆賬,或許他們會覺得她能看在李三柱的面子上,給予她一定的時間和期限,但是李想卻不打算讓她稱心如意。
“外爺,我就問您一句,她單身的時候尚且不還錢,你指望她結婚之後會還我錢?結婚之後肯定會說她要養孩子,要孝順公婆,錢和工資都交給了婆婆,她不管錢,這些話我想都能想出來,外爺,我幫她的時候,就已經念在她是我媽妹妹的份上,當初說好的期限,憑什麽讓我給她後路走?想都不要想!”
“按理說,你們因爲那三千塊錢已經和我們斷絕了關系,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你們,我媽也不需要向你寄那五塊錢,可是她寄了,我也沒有和你們徹底的劃清界限,這是我們倆有起碼的良心,但不能成爲你們得寸進尺的砝碼,李和雅和那兩千塊錢的事兒,是我和她之間的賬,不關你們的事兒,所以你不用管!”
撂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走了,李三柱看着她的背影,臉色有些難看,但轉念一想,母女倆的做法比起自己的其他子女,的确光明磊落的多,什麽都說在表面上,背後從來不算計,可是其他三個子女呢?
自打他們工作之後,誰不是在爲自己的未來而計算着?又有誰像李華那樣每個月給他寄錢的?時至今日,他甚至沒見過他們給他買東西,給他寄錢,就算是回家,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走。
因爲人家說了,家裏已經沒有他們住的地方了,在這兒待着也沒意思,吃了一頓飯,扭頭就能走。
都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那三個還比不上馬菊花帶來的這三個孩子貼心。
起碼這仨孩子會幫他洗衣服,會給他捏肩膀,會給他端茶遞水……
越想越心酸的李三柱,幽幽的歎了口氣,轉身關上房門進了屋。
馬菊花端着洗腳水進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把水擱在他腳下,轉身就去鋪床了。
一邊鋪一邊說:“你這外孫女啊,是個貼心的,别看她話少,可字字都在關心的點兒上,給你拿的那些東西,也都是名貴的營養品,就那五斤肉,就不是排隊就能買到的,她對你,真的沒話說。三柱啊,别讓孩子寒了心,你們之前爲了三千塊錢和她們娘倆斷了關系,本身就理虧,現在,就莫要再對她們要求更多了!”
李三柱的沉默,讓馬菊花鼓足了勇氣,繼續說道:“她們娘倆在京城也沒個親人,逢年過節想回來吧,又怕咱們對他們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你别這麽看着我,我猜測你肯定又對他們提要求了,不然你的臉色不會這麽難看,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個轉身就灰頭土臉?肯定是人家沒答應呗!”
李三柱的臉有點黑,馬菊花也算摸着了他的脾氣,繼續說道。
“你隻看到她們往出捐的錢,卻沒想過他們從哪兒弄這麽多的錢,捐給家鄉的這些孩子上學。你可計算過他們的工資?一年兩萬可不是小數目,你就真的相信是李華一個人的錢?是,她是捐錢了,那是因爲她在爲自己的家鄉做好人好事,可是她憑啥把這些錢給你,或者給你的兩兒一女呢?”
“你的兒子是沒有工作?還是你的女兒沒學上?我可聽說當初他們仨能上大學,多虧了人家母女倆。你們總不能見人家有錢了,就想上去占點便宜吧?那兩萬塊錢給了你,你會怎麽花?”
“是不是給你兒子閨女買房娶媳婦?他們又不是沒工作,李華又不欠他們的,憑啥要李華給他們出錢出力?若非李華的名聲好,你能在村裏這麽吃的開?你能走到哪兒都能受到人家的尊敬?你能得到縣高官親自嘉獎?”
……
這一番話說下來,李三柱的臉臊的啊,在昏暗的燈光下,别提就有難堪了。
其實李三柱知道,馬菊花這是給他留面子,沒有往狠裏面說,現在仔細想想,這個女兒和孫女兒,真的對他仁至義盡了,若非他自己太能作,若非他的兩兒一女太過分,他們又怎會被趕出京城?
但凡他們有點良心,是不是已經在城裏面安家了?
越想,李三柱就越後悔,可是眼下也沒有後悔藥可吃,馬菊花說的對,接下來,他要維持好這份已經淡的不能再淡的感情,再也不能再作了,再作估計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他歎了口氣,悶悶的上了炕,這一晚腦子裏回想的都是這些年發生的事兒,他有後悔,自然也有懊惱,可更多的卻是遺憾和無奈。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得了這個,就顧不上那個,他能怎麽辦?
一個有錢,三個沒錢,他會下意識的剝削有錢的孩子,讓她幫助三個沒錢的孩子。
他覺得這是人之常情才對,可是等關系斷了,有家不能回,回了也去二哥那裏,不來他這裏的時候,心是難受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當初,若是那年他不離開家找東西吃,也許他和李華之間,就不會像今日這般的……感情淡薄了吧?
李想回家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陪着二外爺和二外婆,幫他們侍弄家裏的小菜園兒。
而這兩天來找她的人,真如外爺外婆說的那樣,絡繹不絕。
然而李想絲毫沒有和他們過多攀談的意思。
“對不起,我不管這事兒,你們該去找滿倉伯伯,或者我娜姨,他們負責審核,隻要你們達到條件,就能得到助學款,達不到的話,我也沒辦法的。”
誰來都是這句話,說來說去,永遠都是這句話,那油鹽不進的樣子,讓那些試圖找她來套近乎的人咬牙又切齒。
李想從不在意他們怎麽看她,因爲這些人就是這樣,你發達了有錢了,就會上來占你便宜,你落魄了,連理都不會理你一下,她不知道她幫助過的那些人會不會記着她的好,會不會心懷感恩,但她知道,人的欲.望是沒有極限的,她隻能幫他們走到高中,高中以後,就要各憑本事了。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見到連富貴。
看着眼前這個蒼老的堪比五十歲老頭子的人,她還以爲自己眼花了,再想想自家老媽,倆個人經過十多年的蛻變,似乎已經天差地别了。
李想坐在二外爺家的院子裏,冷眼瞧着坐在她對面的連富貴,淡淡的道。
“你來找我做什麽?”
連富貴沒想到李想開頭就是這句沒良心的話,非常難堪,更多的是生氣。
“我是你親爹,你說我來這兒做什麽?”
“親爹?呵呵,說的倒是理直氣壯的很呐,你不過貢獻出一顆小蝌蚪而已,就敢說是我爹?”
“我娘的手術費你都沒有負擔,我娘的月子你都沒有照顧,我從小到大沒有吃過你家一粒米,喝過你家一口水,你也好意思說你是我親爹?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你可拉倒吧,我可沒你這樣的親爹!”
“你,你這個小東西,這樣的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我有什麽說不出口的,你做都做了,還怕别人說?”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來幹啥,要錢是不是?沒錢,我就是有錢,也不會給你一分錢,你死了這條心吧!”
“那是你弟弟,你弟弟病了,你居然沒良心到這等地步?你的良心就不會覺得不安嗎?”
“弟弟?不不不,我可沒弟弟,我媽就生了我這一個寶貝疙瘩,哪裏有什麽弟弟?哦,也許不久的将來我會有弟弟,但我的那個弟弟肯定和你沒有一毛錢的關系,所以,你别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我可承受不起!”
連富貴見李想如此油鹽不進,如此激進的敵視他,無奈之下,他隻能放軟語氣,祈求的看着她。
“李想,算我求你了行嗎?你弟弟連醫院都住不起了,我們家真的傾家蕩産了,再也拿不出來多餘的醫藥費了,你就借給我們點兒,我們會還的,真的會還的。”
李想懶得和他再磨嘴皮子,“我說了,我沒錢,我自己還是個學生,我去哪兒給你整錢去?”
“你沒錢,慕岩肯定有錢的對不對?你們在京城不是有大房子嗎?你把房子賣了,就有錢了,有了錢,你弟弟的病就能看好了,等他好了,我們全家都會感謝你,将來做你的娘家後盾,沒人敢欺負你。”
李想難以置信的看向連富貴理所當然的話,“我家有房子是我家的事兒,憑啥我要聽你的,爲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把我家的房子給賣了?你當我傻啊,還是你自己家沒房子?你連你自家的房子都不賣,憑啥撺掇我賣我家的房子?你以爲你算老幾啊?我說你不要臉都覺得侮辱不要臉這個詞了,你是無恥,沒有下限的無恥之徒,滾,這裏不歡迎你,你給我滾!”
連富貴還想說什麽,李想直接拎着他的衣服就把他扔出了門,對着周圍看熱鬧的人大聲罵道。
“我和你從前沒關系,今後也不會有關系,我家的房子是我家的,你這個姓連名無恥的,還是莫要惦記了,因爲你就算是惦記了,你也惦記不上。”
“你兒子生病,那是你家的事兒,是你們這當父母的事兒,和我沒關系,跟我媽更加沒關系。”
“哦,忘了告訴你了,我媽給我找了後爸,他們已經結婚了,我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你和我,呵呵,是永遠也畫不上等号!”
話音一落,啪的一下就甩上了門,連富貴狼狽不堪的趴在地上,看着周圍村民指指點點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的臉都要丢盡了,千算萬算都沒算到,這賤丫頭對他居然這麽不客氣,更加沒想到的是,李華那個賤人,居然結婚了?她居然已經結婚了?該死,該死,該死!!!
“囡囡啊,他到底是你親爹,你,你又何必這樣對他?這對你的名聲不好的?”
回到家,二外婆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勸她。
李想撇嘴,這個人渣怎麽可能會是她親爹?他的親生女兒是連心那個渣女好嗎?
雖然知道這件事早晚會曝光,但眼下能瞞一時是一時,二外婆這麽勸也是爲了她好,她聽着就是了。
不過在家呆了三天之後,她就覺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原本以爲自己至少能待一個月,現在看來,呵呵,高看這些天天不辭辛勞的李家村找她的外村人,真特麽煩的不行,夠夠的。
于是在第四天早上,李想就去李三柱那兒跟他說自己要走了,理由就是每天都有人過來騷擾她,她待不下去了。
告别李三柱和李二柱,她又去李娜那裏待了三天,查看了一些賬目,還有看了一些關于這些捐助學生的一些基本情況,了解清楚之後,她就坐車去了X市,那是兩個哥哥所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