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幾個人,看了幾頂帽子,在做工上,都有點問題。趙小熙是個外行人,尋思着,要不找個行家,給她們指點迷津?
隻是京城這麽大,能人那麽多,想要找個厲害的老師傅也忒難了。剛好顧向欣也在跟前,見趙小熙苦哈哈一張臉,拍了拍胸脯,隻說自個兒有法子。
“欣姐兒,你有啥法子?難不成認得啥厲害人?”
“我認不得。”顧向欣還是很誠實的,攤攤手,嘿嘿笑:“但是我家哥哥認得啊!他在京城這些年來來回回,什麽都知道一些,問他總沒錯的。”
言之有理,趙小熙也不耽誤,趁着有空兒,頂着毒辣辣的日頭到了菜鳥驿站總部。
她剛提了一句,顧向庭就給了趙小熙一句準話:“我知道有個厲害人,沈阿婆,就在京城。她是個老手藝人,做出來的帽子倒是一頂一的好。隻是年紀大了,怕是不願出山。”
“住在京城?”
“在王二胡同,第一家就是。”顧向庭給趙小熙指了一條明路,見她神色恍惚,接着說道:“做帽子跟做成衣可不一樣,現如今都不興這個了。”
不流行是因爲帽子的款式太老了,有些人就喜歡摩登一點的。趙小熙有的是主意,能設計出好多好多貌美如花的帽子。以前她可是有一百多頂帽子的女人啊!
說幹就幹,第二天晌午,趙小熙在酒樓吃過午飯就跟蕭璟瑞一塊去了王二胡同。跟顧向庭說的一樣,趙小熙剛一到胡同口兒,就看到了一位老人家在門口站着,邊上擺着一個小木幾,上面正曬着幾頂濕漉漉的帽子。
這應該是剛過了水,趁着太陽好,匆匆忙忙搗鼓出來了。
那老人家一看就是個老手藝人,打扮得很素淨,梳着老式的發髻,那一把花白的頭發,這會兒被攏在後腦勺上,像是一個拳頭大小的芝麻團。
看到生人,也很客氣,滿臉笑容。上半張臉是很逛街幹淨的,下半張臉的皺紋密集且深刻,但是皺紋裏面也透着歡喜。
按照現代的話說,這位沈阿婆是空巢老人,兒女不在身邊,這些年都是獨居狀态,孤孤單單的。見來了人,高興得了不得。畢竟還是俊男加稍微有點靓的女娃娃。
“二位這是找誰啊?”
“您是沈阿婆吧?”趙小熙幾乎已經可以确定這人的身份了,畢竟老人家身後的架子上,全部都是各式各樣的帽子。
不算是很時髦,但是每一款都堪稱經典。用料上頭也是有講究的,帽形也是很好看的。趙小熙一看就激動,搓搓手,沖着老人家很恭敬地笑了笑:“我們就是來找您的,知道您是做帽子的老師傅,想請您出山,教教後人做帽子的手藝。”
那老人家聽了,很是匪夷所思地皺皺眉:“你們小年輕,怎麽會知道我?”
這些年生意不景氣,她做的帽子,都賣的不好。大家夥兒說是式樣太老了,都不喜歡。好在她就自個兒一個人,不需要養活誰,賺的銀子夠吃夠喝就成了。
現在看到有人因爲做帽子的事兒找着自己,沈阿婆總覺着這事兒不簡單。從懷裏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塊帕子,擦了擦自個兒的老花眼,歎口氣:“我的手藝?我做出來的帽子,現如今已經沒幾個人瞧得上了?”
“不不不,别人瞧不上,我瞧得上。”趙小熙忙不疊地拍了拍胸脯,說得那叫一個誠懇:“帽子的式樣呢,以後我可以做琢磨出來别緻的。但是在帽子的做工上頭,卻隻有阿婆有分寸。”
“你是?”沈阿婆被趙小熙說得暈暈乎乎,半點也不明白。她也是個明白人,總覺着跟前站着的這個小丫頭身份不一般。
“不瞞阿婆說,我是希望牌的掌櫃。”
現如今誰都曉得希望牌,趙小熙也不是覺着了不起啥的,就盼着這阿婆能相信自個兒,别太防備。
果不其然,沈阿婆一聽,忙不疊地沖着趙小熙打躬作揖:“真是了不得,你這樣的厲害人物,怎麽到了我這老婆子的屋來了?真是了不得。”
“我隻是個小人物,阿婆說笑了。”趙小熙下意識的搖頭拒絕,老大不好意思:“這次來找阿婆,就是奔着阿婆的手藝來的。”
對于一個手藝人來說,沒什麽話比這句話更好聽的了。加上阿婆這些年生意不好,做出來的帽子十有八九都賣不出去,這會兒被趙小熙這樣的大掌櫃看重,心裏也不知道有多高興,激動地手腳發顫。
“當真?”
“自然是真的,就怕到時候太累,阿婆身子受不住。”趙小熙看沈阿婆幹瘦的身子,表示深深的同情。
平常必定沒什麽人照料,身子骨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看屋裏那麽些閑置的帽子,這位老人家平常的花費應該也是十分節儉的。一旦營養跟不上,身體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可是在希望牌做工,都是忙忙碌碌,少有清閑的時候。工錢給的固然很多,但是老人家應該不太重視這個。趙小熙想了一會兒,接着說道:“阿婆,你要是願意到希望牌教手藝人做帽子的話,一天的工錢是兩錢銀子,一天隻要講一個時辰就成了,您看咋樣?”
我滴個乖乖隆哩隆,兩錢銀子?沈阿婆聽得是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來。
怪不得人人都說在希望牌做工就跟掉進了金窩銀窩裏了一樣呢!且不說掌櫃的人好,光是這工錢,就夠讓手底下的人死心塌地了。
不過沈阿婆是個實在人,也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聽趙小熙出這麽些銀子,心裏覺着承受不住,就擺擺手:“給我這麽些銀子做什麽?一天隻做一個時辰的工,哪裏值得那麽些銀子哩?”
“您是老手藝人,隻要說說該怎麽做,我們就該付銀子。有句話咋說的來着?哦,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們從您這裏學了手藝,日後就能賺更多的銀子了。”趙小熙深深地覺着自個兒這是掉進錢眼裏去了,怕被她看到了,尴尬的解釋着:“真是對不住,我是個生意人,是個大俗人,說的也是俗話。”
見趙小熙如此直爽,沈阿婆樂呵呵地笑了笑,點點頭:“趙小娘子賞識我,是窩老婆子的福氣,哪有什麽可挑揀的?說句老實話,老婆子啥能耐沒有,就怕辜負了你們大老遠跑了這一趟。”
“怎麽會。”趙小熙還是很相信顧向庭的,那爺們那麽挑剔,都說沈阿婆做的帽子好,那麽鐵定是錯不了的。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有點小謙虛,趙小熙自以爲很懂。
她之前找的那五個會做帽子的手藝人,這會兒都成衣鋪子的别苑裏頭住着。因爲都是姑娘家,所以相處起來也都挺方便。請來了沈阿婆,趙小熙就忙不疊地請她住進了别苑主屋。
老人家一現身便被衆星拱月般的圍在中間,姑娘們叽叽喳喳說個不休。她們手裏都拿着剪刀和各種各樣的布料,對着沈阿婆一通問。
仿佛得了阿婆的一兩句提點,就能搖身一變成了做帽子的大神一樣。說起來這些人在京城都做過那麽幾頂很熱銷的帽子,但是這種東西,更新換代比較快,流行了一陣子的款式很快就會被淘汰。以至于這些個人現如今都養不了家糊不了口,日子艱難。
聽說趙小熙要開個帽子店,正要招帽子工,她們才一個個一溜煙地來了。
自然了,來的人一共有十來個,最終趙小熙隻留了這五個頗有天資的。後來又看了幾頂她們做的帽子,覺着在做工上有些欠缺,這才把沈阿婆給請了來。
雖說阿婆年紀大了,但是看着大家夥兒這麽熱情的模樣,心裏也猜得七七八八。還是趙小熙人好,爲大家夥兒辦的都是些實事,開個帽子店,自負盈虧,但是管住了這些個人的生計問題,就很了不得了。
有了沈阿婆,大家夥兒就都跟有個主心骨一樣。每天雖說隻講一個時辰的課,但是大家夥隻要有啥不懂的,全都跑到阿婆的屋裏問,問多了嘛,阿婆成了一天八小時不休息的長工。
到底是有良心的商人,趙小熙看着于心不忍,剛跟大家夥兒說了以後可别再纏着沈阿婆了,哪知道那人還拒絕了。
“不讓我幹活,那把我接到這來做什麽?”沈阿婆那雙昏黃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趙小熙:“見我孤老婆子可憐,接過來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可是?”
“阿婆,你這說的哪裏話?”趙小熙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老大尴尬。自己雖然沒這麽想過,但是想着這人年邁,的确不适合長時間勞作:“我也是顧念着阿婆的身子。”
“我的年紀跟老白相仿。”沈阿婆口中的“老白”指的是白婆婆。她們倆最近朝夕相處,成了老姐妹:“老白每天都守着鋪子,可比我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