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因爲連續幾天沒有好好清洗身子的緣故,那姆媽年紀已經老大了,年邁體衰,雖然現在朱大娘子現在已經瘦弱多了,畢竟是個大骨架,對于那老太太來說,是很難給她渾身上下都擦個遍的。她身上的這些污垢,趙小熙也有了些許理解,對她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柔了起來。
“有什麽話,你盡管說。”趙小熙臉上随便遮了一塊布,隔着被子輕輕地拍了拍朱大娘子的脊背:“有賽神醫幫襯着,你鐵定能好起來的。你現在啊,可别胡思亂想了,這才是最要緊的。”
“要不要緊我不知道。”氣若遊絲,整個人都顯得格外虛弱:“趙小娘子,有人要害我,你是個公道人,好歹給我做個主。”
啥玩意兒?還真有人要害她啊?好歹是這麽一個大門大戶的大娘子,那幾個小妾,咋就突然之間變得這麽能耐了呢?趙小熙頗有點兒納罕,咂咂嘴,挑挑眉:“大娘子咋知道的?這種話,也實在是不能亂說,要是被外頭的人曉得了,可了不得。”
“我人都快被害死了,我還在意這個?”她好似是真被氣着了,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喘息未定:“趙小娘子,我以前要是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好歹通融通融,看我快要死了的份兒上。”
“誰要害你?”趙小熙又湊過去了一點兒,歎口氣:“你們這樣的人家,人多事兒也雜,要是沒有确鑿的證據,紅口白舌的,咱也做不了啥。”
“是王家村的那個賤人。”朱大娘子兩眼淚汪汪,恨得咬牙切齒:“我家官人看重她,指望她能生個崽兒。這我也沒啥說頭的,可是她野心不小,想要當當家大娘子,所以就害我,我是吃了那條青魚才犯了病。”
青魚?趙小熙瞅了賽華佗兩眼,他也是個機靈人,忙道:“那東西的确是有毒的,有些人,就是好這一口,沒啥法子。這位大娘子應該是身子本來就有舊疾,吃了這個引發了,所以才鬧到了這個地步。痢疾可不好診治,盡人事安天命了。”
這話一出,朱大娘子的面上很快就顯現出一種近乎于死人的神色來。那種很晦暗的灰白色,可憐兮兮的一雙淚眼,這會兒正對着那扇門可勁看着。
也是真可憐,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小心翼翼防範着那幾房姨奶奶。這會兒病得隻剩下一小把兒,面孔上竟然浮現出一種出乎意料的天真姿态。她這麽木着一張臉,倒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蜷縮在那床厚被子裏頭,更讓人憐愛了。
也不知道朱大戶這會兒在哪房姨奶奶那兒尋歡作樂,自家正牌夫人都要一命嗚呼了,愣是不看重?簡直奇葩。這朱大娘子也是真心可憐,趙小熙看不過去,又安慰了幾句,這才匆匆忙忙跟着賽華佗一塊兒走了。
出朱家大門的時候,那姆媽剛好抓了藥回來。見趙小熙他們要走了,還是一臉擔憂的樣子:“我家大娘子吃了這幾服藥,可能好?”
“好好調養。”賽華佗背着手,好像懶得多說一樣。
倒是那姆媽,恹恹的,一臉苦澀:“趙小娘子,我知道您是個大忙人,可是我們家大娘子娘家離得遠,有一件事,我隻能指望你幫襯幫襯了。”
“啥事兒?”趙小熙是個實心人兒,看不慣這些老人家到處打躬作揖去求人:“隻要是我能幫上的,當然會幫。但是我也就是一個生意人,沒什麽大本事,應該幫不上啥忙。”
“我家大娘子被王家村的那位污蔑了。”她這話一出口,一溜煙就哭了出來,看她那麽傷心傷肺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說假話:“原本我家大娘子病了,我家老爺還會到院子裏去瞧瞧的,可是後來,就是聽那位新姨奶奶說的話,才到現在這份上的。”
“咋污蔑的?污蔑啥了?”趙小熙此時此刻就跟個弱智一樣,啥事兒都得用問的:“她一個姨奶奶,還冤枉正牌夫人咋地?”
“那可不。”姆媽歎口氣,擦了擦眼淚:“她冤枉我家大娘子偷人。”
偷人?
這對于二十一世紀的女人來說都不算啥光榮的事兒,更何況是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要是捉奸成雙的話,這個世上就已經沒有朱大娘子這個人了,應該被浸豬籠了吧?趙小熙頗有幾分納罕,一時之間也不敢說話了,隻管看着那姆媽。
“我家大娘子這麽些年了,一心一意對我們家老爺的,哪能做那事兒啊!趙小娘子雖然是個生意人不錯,但是好歹也認識那麽些能人,能不能幫着找一個人?”
“額。”趙小熙笑的一臉尴尬,這人家大宅子裏頭的事兒,她一個外人,實在是不好說啥,一時之間就有點膈應:“誰?”
“三兒。”
啊?三兒?大夏朝怕是有無數個叫三兒的人吧?這要是找下去,怕是要大海撈針了。趙小熙也不想多管閑事,趕忙擺擺手:“老人家,你也忒看得起我了,我就一個小人物,沒什麽大能耐。你要是讓我幫襯你啥生意場上的事兒吧,我還能幫一點兒,這找人,我也不在行啊!”
“那可沒法兒了,要是找不到三兒,咋能證明我家大娘子沒偷人哩?”
敢情那三兒就是傳說中的“情夫”啊!趙小熙心裏又是一“咯噔”,原本她也不是啥怕事兒的人,就是不願意自添麻煩。聽人說,那朱大戶是個不講道理的主兒,趙小熙做得可是小本買賣,傷不起,傷不起。
跟姆媽又說了三兩句,趙小熙就跟在賽華佗後頭回去了。
原本趙小熙還以爲關于朱大娘子“偷人”的這件事,是個秘密。結果街上三五成群一堆堆,都在談論這事兒。關于那個三兒,好像大家夥兒都還見過。
一個個的,傳的有鼻子有眼兒的,好像都看過朱大娘子跟那人親過嘴兒一樣。奶奶的,都是些什麽人啊!趙小熙氣得不行,皺皺眉。
“趙小娘子,閑事莫管。”賽華佗眯着眼,掃了趙小熙一眼:“這事兒你要是管了吧,以後還真沒你的一點兒好處。”
“成成成,我曉得,我曉得。”趙小熙擺擺手,直突突進了化妝品鋪子。
也不知道那花婆婆是啥時候來的,這會兒1鋪子裏頭開講座。好巧不巧,講的正是朱大娘子的事兒。
“以前那婆娘就不大安分,現在好了,偷人被自家爺們捉到了,以後的好日子,怕是要全完了。”她啧啧出聲,搖搖頭,一副爲老不尊的樣兒:“那娘們,生的多浪啊?”
“花婆婆,您今兒個來是要買啥啊?”趙小熙聽不下去了,趕忙打斷了花婆婆的話:“要什麽盡管說,我這裏啊,東西齊全。”
“趙小娘子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鎮子上可出大新聞了。”她嘿嘿笑,三五步走到趙小熙跟前,一副要給趙小熙“融會貫通”一番的樣兒:“朱大戶他們家的大娘子,偷人!”
“您瞧見了?”
“我?”花婆婆有點兒吃癟了,嚯嚯嚯笑了兩聲:“我是沒親眼瞧見,但是大家夥兒都1這麽說,誰還那麽閑,淨是冤枉人?”
“有些人,就是這麽閑。”趙小熙皮笑肉不笑,冷嗤兩聲:“有點閑事兒就來碎嘴了,花婆婆,咱們都是女人,何必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哩?人朱家大娘子,平日裏對人也不薄吧?這會兒人家落了難,咱還要往她身上吐唾沫星子呀?”
“趙小娘子這說的哪裏話?”花婆婆臉上臊得慌,因爲她自個兒出身不好的緣故,平常就沒咋敢吱聲,今天也是放肆了一點兒。現在被趙小熙這麽一指點,頓時就沒了剛才的性質,灰溜溜地出了門。
還是順娘爲人和善,格外擔心朱大娘子的身子骨。
這會兒謠言四起的,要是被她一個病人聽着了,不就是火上交油嗎?
“朱大娘子咋樣了?賽神醫咋說?”順娘剛一問出口,雲大嫂也跟着來了。
“不好,臉色差的不行。連賽神醫都說了,要看命了。”趙小熙歎口氣,搖搖頭:“聽朱大娘子姆媽說,這事兒好像是王家村村花搗的鬼。咱是外人,這事兒也不好打聽,甭傳謠就成了。”
“我瞅着朱大娘子也不像是那樣的人。”順娘放下·手裏的化妝品,臉上帶着比一般人更多的悲涼:“女人家,甭管做啥都能被人挑出錯處來。他們那樣一個人家,又有那麽多房的姨奶奶,也多虧了朱大娘子是個容人的,要不然,不得鬧開天去了?”
“也是。”雲大嫂知道順娘這是想到了趙曦源,生怕她心裏不好受,趕忙把話題給挑開了:“但是咱們鎮子上的人也真是不人道,啥也不知道,就這麽胡說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