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找你娘吧。”成安輕聲道。
陳雅轉頭看向成安,驚喜問道:“娘也在這裏嗎?”
成安不由得笑出了聲,“你忘記我們來的是什麽地方了嗎?”
“這是娘親的夢境。”陳雅愣愣的說道。
“是啊。”
陳雅歪了歪頭,看到了成安身後的木屋。
“大哥哥快來,娘親就在那裏面。”說完,便小跑着離開了。
成安無奈的搖了搖頭,擡腿追了上去。
走到門口,陳雅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成安溫聲道。
陳雅低着頭,小聲說道:“萬一,娘親還是不認識我呢?”
“不會的。”成安肯定說道。
“真的嗎?”
“真的,我不會騙小孩子的。”
陳雅這才鼓起勇氣,推開門,走進了這所她十分熟悉的宅院。
她才都到半路,卧室的門便打開了。
“娘。”陳雅飛跑到了王氏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雅兒。”王氏緊緊摟着陳雅,驚喜道:“你好了嗎?”
“娘,我好了,我全都好了。”
王氏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兒,輕輕的摸了一下她的臉。她沒有在她臉上摸到熟悉的溫度,入手冰涼一片。
“雅兒,你的臉怎麽這麽涼?”王氏輕聲問道。
陳雅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隻好轉頭看向成安。
成安上前一步,與王氏解釋道:“夫人不必擔心,這都是正常的,很快就會好的。”
“你是誰?”王氏護住陳雅警惕問道。
“我是陳姑娘的大夫。”成安微笑着解釋道。
“是嗎?”王氏狐疑道。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請過一個這麽胖的大夫。
陳雅也在一旁爲成安解釋,這才打消了王氏的疑惑。
“娘,我們進屋吧。”
“嗯。”
陳雅牽着王氏的手進了房間,在裏面她并沒有看到紀然和郁森,以及那個昏睡在她們家的孩子。
王氏端茶水的間隙,她輕聲問道:“大哥哥,紀然姐姐呢?”
“他們沒有過來。”
陳雅瞪大了眼睛看着成安,驚訝道:“好神奇啊。”
“是啊。”成安輕聲道。
很快,王氏便端着茶水回來了。
她一直盯着陳雅,好似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先生,雅兒以後,還會生病嗎?”王氏問道。
“不會了。”成安回道。
王氏的心情太過激動,以至于沒有聽到成安最後的輕歎。
“雅兒,你以後都不會生病了,你聽到了嗎?”
陳雅用力點了點頭,道:“娘,我聽到了。娘以後,也不用再因爲這件事情傷心了。”
“過幾天,娘就帶雅兒去蕲州,好不好?”
陳雅沒有立刻回答王氏,隻是靜靜看着她。
見女兒沉默了下來,王氏心裏沒來由的緊張了起來。
“雅兒要是不想去蕲州,那我們就不去。”王氏在心中自我安慰,她可能隻是想換個旁的地方。
“我們還可以去其他地方,對吧?”
陳雅依舊沒有說話,并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記得娘親告訴她,要做一個守信用的人。她已經死了,根本不可能再跟娘去那些地方了。所以,她不敢答應下來。可是,看着母親眼中的傷痛,她真的好像答應下來。她想和母親一起去好多地方,好多好多地方。
成安在心中歎息,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了。
陳雅跳下凳子,蹲到了王氏的面前,緊緊抓住了她的雙手。
“娘,一直以來,我都過的很快樂。即使我生病了,你也把我照顧的很好。”
王氏搖搖頭,眼含淚光道:“不,不好,一點兒也不好。如果我真的把你照顧的很好,你早就應該好起來了。”
陳雅認真看着王氏,道:“娘,我生病不是您的錯。”
王氏突然想起了自己婆婆的話‘你生了這麽個病鬼,這都是你的錯’。
“不,是娘的錯,娘不應該讓生病的,娘不該……”
陳雅牢牢握着王氏的手,認真說道:“娘,這不是您的錯。”
“不是……我的錯嗎?”王氏愣愣的問道。
“不是,從來都不是您的錯。”
“雅兒不怪娘嗎?”
“不怪,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娘。”陳雅急忙道。
王氏顫巍巍擡起手,摸了摸陳雅的頭。接着,她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娘,對不起。”陳雅低下頭,愧疚道。
王氏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她的雅兒,已經不在人世了。
成安緊張的看着王氏,她可不能再激動了,這裏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娘,我知道您很傷心。但從前,您也告訴過我。我們既然出生在這世上,那就要好好活下去。”陳雅微笑了一下,道:“娘,其實我還想去蕲州的。你,替我去看看蕲州,好不好?”
王氏閉了閉眼,等她再睜開眼,情緒已經緩和了許多。
“好,娘答應你。娘會去蕲州,娘一定會去的。”
“娘以後也不要再把旁人家的孩子帶回來了,好不好?”
王氏想起了那個被她帶回家來代替雅兒的孩子,“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沒有人可以取代雅兒,雅兒是獨一無二的。”
陳雅趴在王氏的膝蓋上,嘴角微微翹起,淺淺笑了起來。
這個畫面是如此的溫馨,但成安不能因此便忘記陳雅已逝的事實。
成安幹咳一聲,提醒母女二人他的存在。
待二人轉頭看向他,成安輕聲道:“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陳雅慢慢站了起來,輕輕牽起了王氏的手,柔聲道:“娘,我們該出去了。”
王氏雙眼通紅,緊緊拉着陳雅的手,搖頭道:“不要,我們不要離開這裏。”
“娘,我們說好的。您說過,一定要說話算話。”陳雅輕聲道。
王氏緊緊抿着雙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這裏有她的女兒,沒有任何讓人煩惱額東西。可是,她還答應了女兒要去蕲州。如果一直留在這裏,她就不能去蕲州了。
“好,我們走。”王氏啞聲道。
陳雅對着王氏甜甜一笑,道:“娘以後一定要笑口常開,娘笑起來可好看了。”
“好,我一定會記得的。”王氏憐愛的看着陳雅,她一定會永遠記住這個笑容的。
“大哥哥,我們準備好了。”
成安深吸一口氣,道:“閉上眼睛,我們很快就會出去了。”
陳雅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王氏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陳雅,不想錯過一分一毫。
便是如此,很快王氏的眼前也陷入了黑暗中。
一旁正在王氏是否安好的紀然,清楚的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滴。
紀然伸手,輕輕爲王氏拭去了眼角的淚滴。
待她做完這些,成安醒了過來,陳雅也出現在了她的身旁。
“謝謝紀然姐姐照顧我娘親。”陳雅柔柔說道。
“不客氣。”
“小雅,我們該走了。”
陳雅回頭看了成安一眼,彎腰湊近王氏耳邊,輕聲道:“娘親一定要好好活着。”
做完這一切,陳雅心滿意足的跟着成安離開了。
一盞茶後,成安從屋外回來,身邊再無陳雅的身影。
“她怎麽樣了?”成安問道。
紀然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兒,道:“我已經給她吃了藥了,很快就能醒來了。”
“那她呢?”成安指了指了床上的王氏。
“三師兄你想她現在就醒來嗎?”紀然問道。
“嗯,讓她醒來吧。”
紀然拿出白色小瓷瓶,在王氏鼻子下晃了晃。很快,王氏便清醒了過來。
“陳夫人。”成安輕聲道。
見她神色清明,成安與紀然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王氏的心情就沒有那麽輕松了,她怔愣的盯了成安一會兒。環顧四周,她沒有發現陳雅的身影。想到夢中雅兒對她說的話,王氏頓時就慌了。
“雅兒呢?”她顫聲問道。
“陳姑娘已經走了,她走的很安詳。”成安回道。
“不……不可能。”王氏搖頭道。
紀然握住王氏的手,溫聲道:“夫人要保重身體,不要再讓雅兒爲你擔心了。”
王氏看着紀然,手忙腳亂的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喃喃道:“對,我不能讓雅兒爲我擔心,不能讓她爲我擔心。”
“我已經打好了水,夫人去梳洗一下吧。”
紀然攙扶着王氏,慢慢下了床。
走到那女孩兒身邊的時候,王氏愣了一會兒。
“等她醒來就沒事了,我們會把她送回家的。”紀然溫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王氏看着女孩兒低聲道。
紀然輕撫她的後背安慰她道:“沒事的,我們知道。你放心,我們會把這些事情處理好的。”
王氏梳洗過後,又換了身衣服。在紀然的安慰下,慢慢躺回了床上。
一炷香後,那孩子慢慢醒了過來。
“你好。”
女孩兒迅速蜷縮成一團,驚恐的看着紀然。
紀然忙拿出了一塊兒糖放到了女孩兒的面前,“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你的。”
女孩兒看了看紀然,又看了看她手裏的糖果,顫巍巍的伸出了手。
紀然将糖果放到她手裏後,她終于不再顫抖了。
“你的家在哪裏,你知道嗎?”
女孩兒輕輕點了點頭。
“你想回家嗎?”
這次,她用力的點了點頭。
“姐姐想請你幫個忙,你願意嗎?”
女孩兒擡眼看向紀然,眼中滿是不解。
紀然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支銀簪,将之遞給了女孩兒,“這支簪子送給你,你不要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别人,好不好?”
女孩兒眼神糾結了起來,她想要那支漂亮簪子,但是最近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爹娘也一定會問的,她不能對爹娘撒謊。
“好不好?”紀然晃了晃手裏的銀簪。
“嗯。”女孩兒輕輕點了點頭。
“等等。”王氏啞聲道。
紀然轉頭看向她,用眼神問她出了什麽事。
女孩兒在看到王氏時,身子又蜷縮了起來。
“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不能這麽做。”
三人不解的看着王氏。
王氏看了眼那女孩兒,輕聲道:“我從前教過雅兒,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能,讓旁人爲我的過錯承擔責任。”
紀然看向成安,成安眼中滿是無奈,但并未出言阻止她。孩子沒出事,她還主動将孩子還了回去,刑罰應當不會太重。
紀然回頭看向女孩兒,道:“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你幫忙了。不過,這支簪子還是送給你了。”
女孩兒小心翼翼接過了紀然手裏的銀簪,輕聲道:“謝謝姐姐。”
紀然摸了摸她的頭,朝她笑了笑。
見狀,王氏閉了閉眼。她的雅兒再也不能跟她說話,也不能對她微笑,她再也不能如此這般輕撫她的秀發了。
“夫人,我們要怎麽辦?”成安低聲問道。
王氏睜開眼睛,眼中的悲傷已全部被隐藏了起來。
“請幾位與我一同将她送回家中,可以嗎?”王氏輕聲問道。
“好。”成安道。
郁森背上孩子,一行人步行離開了王氏家中。
走了将近半個時辰,衆人終于來到了那戶丢失孩子的人家。
王氏深呼吸了幾次,這才擡手敲響了門。
開門的是個女人,一臉憔悴,眼中布滿了血絲。
“王大嫂,這麽晚了,你來有事嗎?”女人強打精神問道。
王氏踟蹰片刻,道:“我是來把小芸還給你的。”
女人聽到小芸二字,便再也聽不到其他了。
看到郁森背上的孩子後,女人抓起了王氏的手,激動地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王氏愧疚的看着女人,若不是她将這孩子帶走,便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情了。
“小芸。”
“娘。”郁森背上的孩子輕聲回了句。
女人忙将衆人迎進了家門,并向衆人解釋,她丈夫聽說鄰縣有個人販子被抓了,去那邊打聽消息去了。
聽到這些,王氏心中的愧疚越發的深了。
小芸被送回房間,聽着女人低聲關心她的話語,王氏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紀然輕聲道:“事情總會過去的。”
“王大嫂,實在是太——”女人拉着王氏的手,感激道。
王氏抽出手,打斷她道:“你不必對我道謝。小芸,是我帶走的。雅兒去世之後,我太想找個孩子陪我了。那天,我小芸穿了一件湖綠色的衣裳,雅兒有件一模一樣的。我以爲她是雅兒,我就把她帶回家了。我很抱歉。”
女人愣愣的看着王氏,許久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原來不是救了她女兒的好人,她就是帶走她女兒的元兇啊。
她捏了捏眉心,雙眼含淚看着王氏。
“雅兒生病時,我還去看過她。你怎麽忍心?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就是爲了看我痛苦,承受跟你一樣的痛苦。”
王氏忙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隻是以爲她是雅兒,所以才會把她帶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要你承受痛苦的意思。我真的,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紀然勸道:“是啊,陳夫人是因爲失去女兒太過傷心,所以才會做出這般瘋狂的事情。”
女人冷笑一聲,道:“你們都是一夥的,自然是向着她說話了。”
紀然心裏有些無語,雖然他們确實是在幫王氏,但也不能說他們是一夥的啊。這聽起來,就好像他們合夥拐了那個孩子一樣。
“不是的,他們是想要幫雅兒的。孩子是我一個人帶走的,與他們沒有關系。”王氏忙道。
女人看着王氏,冷聲道:“我不管你們是不是一夥的,我也不想知道他們是幫誰的。現在,你們馬上離開我的家。以後,若是再被我看見你靠近小芸,我便報官。”
王氏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女人眼中的怒火驚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們再不走,我現在就去報官。”
王氏忙拿出了錢袋子,硬塞到了女人的手裏,道:“這些錢,你拿着。給小芸買點兒吃的,做身新衣賞。”
女人冷笑一聲,将錢袋子扔到了地上,“我們雖然窮,可也沒有窮到賣女兒的地步,你的錢我們不要。”
王氏并未撿回錢袋,隻是再次與女人說了聲抱歉。這才轉身離開。
待他們走出家門,過了許久,女人才去将門拴上。回到門前,她撿起了地上的錢袋。
“夫人……”
王氏看了紀然一眼,道:“不用叫我夫人,幾位若是不嫌棄,叫我王大嫂就行了。”
“王大嫂。”紀然從善如流道:“你還好嗎?”
“把這件事情說開後,心中壓着的巨石不在了,感覺輕松了不少。”王氏低聲歎息道:“其實,我應該被關進大牢的。”
紀然看了成安一眼,這種情況好像不足以被關進大牢。不過,紀然沒有說出來。她隻是安慰了王氏幾句。
“幾位有住的地方嗎?”王氏問道。
他們當然是有住的地方的,他們的東西都還在客棧裏呢。
不過,紀然并未告訴她這些。
“還沒有找到。”紀然回道。
“幾位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在我家将就一晚吧。”
“多謝王大嫂。”紀然道。
勞動半宿,王氏一沾枕頭就睡下了。
紀然欲言又止的看着成安。
“六師妹,怎麽了?還有什麽問題嘛?”
紀然想了想,道:“我們還是明天再說吧。”
成安眉頭皺了皺,心道這六師妹又搞什麽,還神神秘秘的。
天光熹微,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六師妹,你昨夜沒睡嗎?”看着紀然的黑眼圈,成安驚訝道。
紀然看着成安歎息一聲,道:“我做了個夢。”
成安打趣她道:“怎麽,是夢到那人了?”
紀然對他翻了個白眼,低聲道:“我夢到阿言了。”
聽了這話,成安也瞬間正經了起來,“你夢到什麽了。”
紀然四下裏看了看,道:“我夢到阿言提劍殺了她的親生父母。”
成安瞪大了眼睛看着紀然,這可不是個好預兆啊。
“你确定是阿言嗎?”
“她手裏拿的是斬雲,不是阿言又是誰?”
聽到這話,成安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是沒有看清她的臉了。
“你爲什麽會做這麽一個夢。”
紀然抿了抿唇,認真說道:“三師兄,我有一個想法。”
見她表情如此鄭重,成安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她那想法多半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