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桃花仙?”成安小聲問道。
“不是。她是人。”
成安瞥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下來了。這個時辰,怎麽可能會有小姑娘打扮成這副樣子出門。
“她是孟良義的女兒,也就是那個第一個見到仙人的人。”離言接着說道。
紀然也好奇的湊了過來,“她爲什麽會跟你們在一起。”
于是,離言就把他們發現孟雪,以及元誠的事情告訴了他們,隻是省略了她威脅元誠的那一部分。
“也就是說,那位孟老爺看到的仙人,其實不是仙人,連妖精都不是。”紀然驚訝道。
離言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孟雪,詢問道:“孟姑娘,我能不能讓他出來。”
孟雪冷哼一聲,“人在你那裏,又不在我這裏,你問我做什麽。”
于是,離言就當她同意了,将元誠放了出來。
紀然圍着他轉了一圈兒,“阿言,他身上爲什麽一點兒鬼氣也沒有?”
“他可是在桃林裏待了十好幾年的。”離言道。E
成安托着下巴看了他一會兒,“讓一個鬼在桃林了完成任務,那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元誠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要是知道,你也不用在這裏了。”
元誠對着成安拼命點了點頭,“你說的可真是太對了。”
孟雪在元誠身後,幽幽說道:“你們到底還要看他多久?”
聽到孟雪的聲音,元誠立刻躲到了離言的身後。
“三師兄,我們不能全部去孟府,得來個裏應外合。我和八師兄帶孟姑娘回去,您和六師姐在外面查探,您覺得怎麽樣?”
“行,就按你說的辦。”成安按住了離言的肩膀,“不過,你們絕對不能以身犯險,明白嗎?”
“明白。”
孟家不愧是蘇城的首富,雖然聽孟雪的說法,他們家開始敗落了。但看這宅子的規模,以及燈火通明的景象,離言覺得他們家還是很有錢的。
孟雪冷笑一聲,“都這樣了,他們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大……大小姐,您……怎麽回來了?”門房看孟雪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
這不由得讓離言瞪大了眼睛,該不會孟老爺已經把孟雪嫁給桃花仙的事情散播出去了吧?
“這是我的家,我爲何不能回來?”孟雪冷着臉說道:“把門打開,我要進去。”
“這……”
“我說把門打開。”
燈籠照在離言的臉上,與面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離言的眼睛。
門房膽都要吓破了,就差哭爹喊娘了,哪還敢再反駁孟雪,顫抖着将大門打開了。
有了離言的威懾,他們暢通無阻。
等孟良義和羅氏趕來,孟雪已經換了一身鵝黃色衣裙。
“小雪,你回來了啊。”孟良義努力壓抑着自己的心情,“仙人,可還滿意?”
雖然早就對他不抱期望了,但是聽到這話,離言還是在心裏狠狠唾棄了他一通。這是當爹的該說的話?他究竟将自己的女兒當成了什麽,是随便就能送出去的禮物嗎?
孟雪深呼吸了幾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仙人說,今天不是好日子,他不想在今天成婚,讓我們換個時間。還有,女兒家的嫁妝他沒有見到,他很不滿意。”
“好,我會盡快準備好的,你一定要告訴仙人,讓他不要着急。”
孟良義身後的羅氏聞言,臉一下子就黑了。林氏的嫁妝那可是給她的雙兒準備的,怎麽可以給孟雪這個小賤人。
“你根本沒有見到仙人,你在騙老爺。”
别看羅氏一臉刻薄相,這聲音還挺好聽的。
“羅姨娘對仙人不敬,惹了仙人不高興。毀了約定,那可跟我沒有關系。”
孟良義因爲見過元誠,他十分确信仙人的存在。所以,聽了這話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羅氏都給扇懵了。
羅氏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孟良義。他竟然爲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打了她,她可是爲他生了一兒一女啊。
孟良義一臉讨好的看着孟雪,“小雪,你一定要告訴仙人,告訴他,不要生氣。婦人無知,她說的話不用放在心上。”
孟雪瞥了眼羅氏,語氣不屑道:“仙人說不想看到她,讓她去祠堂了跪着。”
羅氏瞪着孟雪,眼中滿是怨毒,“你……”
孟良義卻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直接讓人把羅氏帶了下去,還下令不許給她用藥,不許請大夫,任何人都不許去看她。
離言拽了拽孟雪衣袖,提醒她差不多就該行了,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雪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如今不是人性的時候。爲了她和弟弟的将來,她必須要忍。
“嗯,我會跟他說的,你走吧。”
孟良義卻并未離開,“馬上就要成爲親家了,我能見仙人一面嗎?”
得寸進尺,這就是她的親爹。
“他不想見你。”孟雪冷聲道,她甚至連看他都不想看他。
孟雪都很難想象,爲什麽她娘在臨終的時候,還記得這個男人。這樣薄情寡幸的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
“你再不走,仙人就要生氣了。”離言道。
孟良義這才注意到離言和郁森,“你們是什麽人?”他皺眉問道。
“我們是仙人的手下,就是他讓我們護送小姐回來的。”
爲了裝的像一點兒,離言還特意讓元誠在她的衣服上也變上了一朵桃花。
聽了這話,孟良義的語氣立刻就變了,“兩位既然是仙人的人,理應上座。我馬上就讓人備酒席,還請二位賞臉。”
“不用了,我們不用吃飯。仙人讓我們在這裏陪着小姐,我們不敢擅離職守。”
孟良義鐵了心想要見元誠,但離言他們也鐵了心不讓他見。
終于,孟良義還是擔心仙人生氣,叮囑了孟雪幾句後,便帶人離開了。
孟良義一走,孟雪好似被人抽幹了所有力氣,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幸虧離言及時接住了她。
雖然離言說他們不用吃飯,但孟良義還是讓人給他們送來了許多吃食。
等送飯的人走了,離言把元誠放了出來。
先前孟良義說的話,離言也都讓他聽到了。
元誠看着孟雪,愧疚道:“對不起。”接着,他又小聲對離言說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人很好的。”
“人總是會變的。”離言道。
“那還要我給他托夢嗎?”
“先不急。趁他現在還相信你,我們盡快把剩下的事情做完。”
元誠點了點頭,便消失不見了。
離言伸手在孟雪面前晃了晃,孟雪擡眼看向了她。
“孟姑娘,你不如去看看孟少爺。”
孟雪猛地回過神來,現在還不是她可以松懈的時候,她還有小恪要守着。
她提起裙子就跑,離言也隻好跟了上去。
孟恪就住在孟雪的隔壁,她過去,他已經喝了藥睡下了。
孟雪獨自一人進了屋,離言站在院子裏,看着院子裏的桂花樹陷入了沉思,她有些想吃桂花糕了。若是跟六師姐分開,那就不能吃她做的雲片糕和桂花糕了。可是,如果不跟他們分開,有許多事情她都不能去做了。
離言閉了閉眼,等她再睜開眼睛,眼神堅定,心情卻沉重了起來。
孟雪推門出來,見離言站在外面,愣了一下。心卻暖了起來,她的大丫鬟都被羅氏發賣了,連奶娘都被羅氏打發了,已經很久沒人等過她了。
孟雪在離言身旁,面無表情的說了句,“走了。”
這一夜,孟雪睡的很好。她已經許久沒有睡的這般安穩了。
所以,即便是一早醒來,她就聽到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指責她唆使父親打罰母親,她也沒有覺得生氣。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實在是不值當的。
在院外就聽到了罵人的聲音,等離言進了院子,看清罵人的人後,離言嘴角抽了抽。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呢?竟然連自己的姐姐都敢罵。
她才進院子,孟良義就來了。
一見孟良義,孟雙立刻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雙兒,不得無禮,退下。”
孟雙怒瞪了孟雪一眼,提着裙子,生氣的走了。
孟良義裝作十分關心的問了孟雪昨天夜裏睡的好不好,當然最後,他又提起了要見仙人的事情。依舊被孟雪無情的拒絕了。
孟良義見離言在,也不好太過分,對着離言幹笑了兩下,便轉身離開了。
轉身的那一刹那,他有些疑惑,明明是兩個人的,今天怎麽就剩下一個了呢?
孟良義走後,離言将一個小木盒交給了孟雪。
“你确定了嗎?”
孟雪擡頭看向離言,“剛剛,她罵我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小恪還小,我得守着他,讓他們留在這裏,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忍不住跟他們同歸于盡。我死了不要緊,可小恪才那麽小,怎麽能讓他跟我們一起死呢?你說,是不是?”
離言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就隻能告訴她,“不要總想着死,多想想你弟弟。他還需要你。”
“嗯,我知道了。”
當天上午,知府衙門便接了一紙訴狀,說是孟良義本事贅婿,卻背信棄義,背棄了林家。遞狀紙的就是孟雪,作證的乃是林家族人。
案子很快就宣判了,孟良義與林琪婚事作廢,他與羅氏以及他們孩子,都被趕出了林家。
孟雪冷眼看着孟良義指着他破口大罵,她已經無力再罵他了。其實,在她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就應該讓外祖母将他趕出家門的。那樣,外祖母也就不會死了。
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将所有的惡言和惡意都擋在了外面。
可是,她身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支撐她了。
“姐姐。”
看着迎面朝她跑來的孟恪,孟雪笑了,她的家人還在呢。
午時三刻,孟雪看着孟恪休息了,也準備去小睡一會兒。
“你們來做什麽?”孟雪皺眉道。
成安看着她,急切問道:“阿言呢?她沒在你這裏嗎?”
孟雪一愣,“她早就回去了啊。”
成安一拍手,“壞了,壞了。我就說是阿言下的藥,老六你還不相信。你看,現在可好。這還沒到京城呢,我們就把人給丢了。”
沒等孟雪問話,他們三人便飛身離去了。
“現在怎麽辦?是回去,還是繼續往京城走?”成安心慌道。
紀然定了定神,道:“阿言說要去京城,那是一定會去的。我們先通知師傅他們一聲,讓他們找人幫我們一起找,這樣會快一些。”
聽了這話,成安也逐漸冷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自責的郁森,道:“老八,我們也沒有想到阿言會給我們下毒,你不要自責了。我們先趕去京城,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郁森白着臉點了點頭。
此時,郊外的桃林裏。
離言甩着玉佩,腳步輕快的走到了歪脖子樹下。
元誠被她放出來後,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我們來這裏做什麽?還有,爲什麽你的師兄、師姐不在。”
“帶我進去。”
“你爲什麽會知道我就住在這棵樹裏啊?”
“帶我進去。”離言面無表情道。
元誠立刻将她帶進了樹裏,他被困在這裏數十年,将這棵樹裏的空間擴大了許多。
“把我的東西交出來吧。”
元誠撓了撓頭,見離言手放在了劍柄上,他忙道:“不是我不給你。你把東西交給我的時候,告訴我,必須要找到鎮魂珠才能把它還給你。”他小心翼翼問道:“你有鎮魂珠嗎?”
“鎮魂珠。”離言皺眉念了一遍。
元誠疑惑的看着她,她都知道東西在他這裏,爲什麽卻不知道需要鎮魂珠呢?
“我有沒有告訴你,鎮魂珠在什麽哪裏?”
“沒有。”這下元誠更疑惑了,怎麽還反過來問他呢。
“那,我還跟你說過什麽?”
元誠雙眉緊簇,他......他想不起來了啊。
“你沒有把那些事情記錄下來嗎?”
元誠幹笑兩聲,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來不及啊。”
離言按了按太陽穴,若是大師伯在這裏,他說不定會知道鎮魂珠在哪裏。但是現在回去找大師伯,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就隻能自己努力了。
“那個……”
離言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好像還說過,一定要殺了朝月。”
離言一臉你不是在騙我的。
“真的,真的,就是這句話。不過,我也不知道朝月是誰,你也沒有說明白。你的魂魄,就被他們重新收回到你的身體裏。”
元誠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道:“不過,那時候的你跟現在很不一樣。”
離言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問道:“怎麽不一樣了?”
“那時候的你,殺氣騰騰,我都不敢靠近你。”元誠一臉後怕道。
聽了他的話,離言越發的迷茫了。
現在,她面前有兩條路:第一,找到鎮魂珠,可是她并不知道鎮魂珠在哪裏。第二,找到那個叫朝月的人,同樣的她也不知到她在哪裏。不過,這也證明她做的決定是對的。要是師兄他們也在,肯定不會允許她殺人的。
“對了,你出事之後,還有人來過這裏。他們跟旁人不同,我覺得他們就是沖着你來的。那個被稱作師兄的俊俏男子好像發現我了,但是他并沒有逼我出去。我覺得,他是好人。說不定,他是想來幫你的。”
離言給了他一個白眼,前一個被他說好人的孟良義,逼得親女将他告了官。
元誠認真說道:“馬有失蹄,我隻是看錯了一次,這一次肯定是不會錯的。他師弟說要砍了這棵樹,他都沒讓。”
“所以,這就是你衡量一個人好壞的标準嗎?”
“不是啊,他師弟說話特别多,而且性格也有些不大好。他都沒有生氣,還和和氣氣的跟他說話。這些,足夠了吧?”
離言語重心長道:“認識一個人,不能隻看這些啊。有些人表面功夫做的好,但内裏卻是壞的。有些人長的雖然兇神惡煞了些,但心地是好的。”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記下了。”
離言盯着他看了又看,“我真的沒有再說什麽了嗎?”
“真沒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離言隻好轉而去問那兩個人的消息,他們既然能找來這裏,那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找到他們,或許可以得到些線索。
“我不知道他們是哪裏的人,不過,我聽到那個師兄說進宮什麽的。”
離言一臉你在逗我,她才跟師姐、師兄們分開,就是爲了不去京城的。
“嗯,就是,他跟他師弟說‘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進宮。如今有了機會,怎麽又開始抱怨了呢?’”
“那他們的名字呢?”
“雲皓,他是這麽叫那個師弟的。”
在京城,還能進宮,到了京城,肯定很容易打聽出來。
離言拿下了臉上的面具,“你有辦法給我遮一下嘛?”
“有是有,但是,碰上比我高明的,他們一眼就看穿了。”
“沒關系,普通人看不出來就好。”
“眼睛也要嗎?”
“嗯,跟右邊一樣就可以了。”
元誠伸出左手,放在了離言的左臉上。
“好了。”說罷,他變出了一個水鏡,讓離言看了看。
離言仔細看了看,看多了臉上的那些印記,突然看到沒有印記的臉,她都覺得有些不大适應了。
“我要是受傷,這個法術可能也就支撐不住了。”元誠小聲說道。
“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什麽要跟你師兄他們分開,我看他們都是好人呢。”
“因爲,我要去殺了朝月。我不想連累他們。”
元誠撓了撓頭,好像這句話是他在問了那個問題之後才告訴她的。
“可是,你知道朝月是誰嗎?”
“不知道,我可以去查。反正,我還有時間,我們總有一天會查到的。”
“那鎮魂珠呢?”
“殺了他再找也行。說不定,就是因爲他也想要鎮魂珠我才要殺他。殺了他,少一個競争對手。”
“萬一他特别厲害呢,你殺不了他,那該怎麽辦呢?”
“又不是要你去殺,你擔心什麽。”離言将斬雲往元誠面前一遞,“來,給我把劍鞘變個顔色。”
“能變成粉色的嗎?”元誠問道。
“不行,要藍色的。”
“哦。”
離言看了看身上的黑衣,挺好的,她的雲字繡在了腰帶上,不會有人看見的。這樣,便不會有人認出她了。
看着離言手裏的小木盒,元誠一臉嫌棄,“你還是讓我繼續待在玉佩裏吧。”
“你确定?”
她這麽一說,元誠瞬間又有些動搖。
“算了,我就進去看看吧。”
等他進去了,看到裏面的東西,都舍不得出來了。
“爲什麽這裏面會有桃花啊?”
“裏面會随着你的喜好來,所以是桃花。換個進去,就不是了。”
“那你可千萬不要換人進來,這個盒子以後都是我的了。”
“嗯。好了,你現在出來,把我送出去。”
“我不想出去,我就要待在裏面。”
“在裏面不能施法。”
元誠不相信她的話,自己試了一下,他終于相信了。然後,他便出來了。
“先看看外面有沒有人。”
元誠閉上眼睛,認真感知了一下,道:“在園門口,有幾個人過來了,好幾個姑娘。”
“那走吧。”
等他們從樹裏出來,元誠便立刻躲進了小木盒裏。
離言與那群人打了個照面,人們已經不會再因爲她的眼睛大驚小怪了。她擡頭看了看太陽,新的一天開始了,目标殺掉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