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身上古怪的“瑞”字神通，若能使那焦土上草木再生，豈不就是天生的緣法，造化裏專爲自家留着的好山場？
想到此節，鹿妖頓時不願繼續北行，對半玄道：“哥哥，俺們渡河回去，俺再看看那山！”
一時要看河，一時又要看山，雖能看到兜風嶺，但從這邊渡河回去，還要走好幾十裏路才能到，一座邊遠的爛焦黑山，有啥好看？
若不是指望着他收禮，矮胖墩黑白貊都有些想開口罵了。
不管貊妖如何想，踩着碧眼再次渡河回到南岸，百寶直奔那大黑山。
幾十裏路飛快奔過，到焦黑的兜風嶺山腳溝谷，看溝谷邊長着的草木，多隻是矮小灌木和雜草，長得也稀疏，根須下盡是焦黑的泥土石塊。
抓起一把焦土，仔細分辨，幾乎沒有腐土存在，原本的腐土被天雷劈後都已凝固成硬闆塊或顆粒，新形成的還隻是微量。
兩百年前天劫應該是連泥土中菌類、微生物、昆蟲一起滅絕了，怪不得草木難生，山腳下這些是旁邊重新生長慢慢延伸過來的，兩百年的時間，灌木與雜草才蔓延長上去四五十丈高。
丢下黑泥土，鹿妖拔腿往上攀爬。
蛙妖自然也随着老爺上山，不知這白鹿妖要做甚，半玄歎口氣，遠遠跟在後面。
一路往上，到處查看焦黑土石的深度，等攀爬上三四裏路，鹿妖忽然回頭：“碧眼，去尋些草木種籽，再挖些别山的泥來！”
蛙妖雖然也有些懵，聽命後，又調頭下山。
天劫之威籠罩了整個兜風嶺，山腳被天雷辟出的黑土有半尺厚，越攀爬往上，受天劫傷害越重，黑土就越厚，等到半山腰那瀑布口時，焦黑土石已有尺許。
這條瀑布河道有七八米寬，大半已經幹枯，裸露着同樣漆黑的大石闆，有流水的一邊，水面才隻淹沒過腳踝，應該是植被滅絕後，水量慢慢減少，但還未完全斷流。
順着瀑布的山澗小河道逆行向上，溝坎很多，平緩的少，有些難走，沿途又見幾條小溪彙流進來，不過水量都小得可憐。
越往上，水量越小。
半玄跟在後面，見鹿妖一路查看山勢、水流，實在無趣得緊，出聲問：“鹿兄弟究竟要看啥？北邊兒還有三家走單山場等俺們去哩！”
鹿妖頭也不回，答道：“哥哥若嫌難走，山腳下等着俺就是，不必跟着！”
這次賀禮讨完之前，白鹿妖就是财神爺，需高高供着哄着，切不可得罪，貊妖歎口氣，老老實實繼續跟着。
沒過一會，蛙妖也趕上來。
再順這條山澗往上爬十多裏，才尋到這條山澗水源頭處，地勢已平坦許多，那出水口下方有個七八丈寬廣的淺水潭。
面盆大的一股山泉，就從出水口中汩汩流出，彙到淺水潭中，再順山淌下去。
擡頭看，兜風嶺山頂還完全看不見，僅下面這一半路程，就爬了十多裏。
“碧眼，木種草籽、泥土！”
“好咧，老爺！”
蛙妖從囊袋中取出兩個獸皮包，大些的裝着泥，小的包着種籽，都擺在地上。
鹿妖打開，出水口旁跺開個小土坑，把碧眼取來的新土先倒進去，再撒入種籽，叫碧眼取水來澆灌，自家“瑞”字神通又再使出。
那字從鹿妖白袍上飛出虛影，再浮現、消散，終化爲星星點點融到四周，先前在鶴十二峰已見過一次，約莫是有些古怪，貊妖好奇問道：“兄弟這是何等神通？”
鹿妖笑而不答，轉問他：“這兜風嶺，哥哥以前可來過？可知原猬妖王洞府在何地？”
貊妖搖頭：“沒來過，俺到這裏做啥？”
“那俺們就分頭找找，尋妖王洞府看下！”
兜風嶺如此之大，分開找要到幾時？貊妖歎口氣：“莫費力氣哩，哥哥幫你尋！”
他閉上雙眼，頭頂上就有個虛眼冒出來，飛到半空，旋轉着往四下一掃。
四五個呼吸過後，虛眼化光從貊妖天靈蓋返回，半玄睜開眼，手指右側道：“此斜上去二三裏，就有個大洞窟，别處也有幾個，卻都小！”
貊妖虛影同樣玄妙，是什麽神通？
鹿妖看向碧眼，蛙妖忙甩頭，這矮胖墩是個妖丁，小妖敢偷看根腳就是大不敬，且“鑒定”神通越階偷看，成功率也低。
百寶并不強求，領頭往貊妖所指方向行去。
順貊妖所指方向，斜往上三裏地，果然就有個大洞窟，雖比不得靖平山鑽山洞深，卻也算得寬廣，外面同樣是踩出的一塊平地，進洞後，當門大廳聚得下兩三百個小妖，裏間還有小洞室好些個，顯然就是原猬妖王的洞府。
這洞窟半是天然，半由改造而成，不過無論裏外大小洞室，土壁上全是焦黑一片，看着比外間山體上還嚴重，那天劫之雷原來能鑽進洞裏來。
查看完大小洞室，出洞口來，平地上就能看到山腳流淌的赤沙河。
鹿妖極是滿意，已作出決定，隻要明後年再來時，水潭邊種下的草木能成活，自家未來的山場就定在這兜風嶺！
山頂上倒不用再去，鹿妖終于領頭下山，邊走邊哈哈大笑：“光秃秃的什麽都沒有，隻好吹風，可不就該叫兜風嶺？誰取的名兒，極好極好！”
碧眼湊趣接話：“老爺說極好，那自然是極好的！憑老爺本事，數十年經營回來，定連那風也給它兜住，許進不許出！”
貊妖一頭霧水地随着下山。
再六日之後，某處山門下，一名蜥妖高聲喝道：“哪來的野妖怪？敢闖俺.”
“給老爺閉嘴！次次來你家，都要咋呼，吓出病根來，你家火狐将軍包治？”
當先的矮胖墩喝罵退小妖，領一身帶字白袍的長臉妖怪趾高氣揚入内，後面還随着個蛙腿的矮個小妖，走的沒有跳的多。
上山洞府中賓主相見，狐妖将名字就叫火狐，面色雖不好看，還是奉上不入流兩株。
穿白袍妖怪翹着腿，喝着茶，又東拉西扯賴着不走，直到小蛙妖闖入客廳來，附耳對他低聲幾句。
小妖不懂“密語術”，以妖将的耳力本事，若有心，自能聽得一清二楚，隻是妖王山場妖丁雖不會個個來登門，但凡是慣來的，一個個已将無賴本事玩出花樣，各種由頭都有，碰瓷也是常事，但凡被揪到丁點錯處，都要再被訛些出去，狐妖将從大漠裏逃過來近百年，已深受其害，對這些無賴妖丁，明面上是真心惹不起，怕被設計，都不敢偷聽，自動将那耳語聲屏蔽了。
穿白袍的妖丁聽完，咧嘴一笑，抹出先前收下的兩株不入流賀禮，雙手捧了送回來：“俺才隻是個妖丁，哪敢收将軍的賀禮？還請收回！”
收了又退回來，那就是嫌少！
狐妖将面色陰沉，聽那白袍長臉妖丁又道：“非但不敢收禮，這幾年得了黃上品靈藥，還定送些來孝敬将軍！”
小小妖丁，哪能有得起黃上品靈藥作禮？這話隻能反着聽，新來的是獅子大張口，什麽都敢要啊！狐妖将太陽穴在“突突”跳，手上青筋直冒，已暗下決定，不管這白袍帶字妖丁玩什麽幺蛾子，能給的東西給出，但今日就要喬裝出去，半道非将他三個全打殺了不可！
火狐雖是個狐妖，心機卻算不得深沉，殺機洩露，常來的貊妖已吓慌了，忙去拉扯不懂事的白袍妖丁，白袍妖丁擋開拉扯，接着道：“俺新入萬花谷山門，實是缺小妖使喚，聽聞将軍山場有幾個小妖，全是異種黑翅鵬成妖，便求挑一個好的回去，無以爲報，願以三份黃上品相抵，不過眼下還精窮，靈藥五年付清，可好？”
聽到這話，實在不像訛詐的，火狐才有些怔住，白袍妖丁又繼續道：“俺百寶不過小小妖丁，賒欠三份黃上品靈藥，隻怕難取信将軍，眼下身無長物，隻花後賜下令牌一塊，先押與将軍如何？若俺到時賴賬，将軍可持令牌直去與花後告狀，那小妖入俺門下，就得入百花谷山場，若是俺空口诓去的，往後也能爲将軍作證！隻是俺回去後，當就禀告花後，令牌已押給将軍，可莫丢失了去，又或借着它做事，反嫁禍給俺！”
若是自家小妖，得個進萬花谷去，倒能打通條門路，以前那黃花娘的入幕之賓隻做過一次，有了内應，或就能再得親近，一來二去，說不定還能在黃花娘面前大吐無良妖丁們輪番訛詐的苦水！
這樣想來，反是件好事！
雖不信小小妖丁能拿出黃上品靈藥，火狐還是接過他令牌，看着不似假的，等白袍妖丁還不上賬，拿出來還給他就是，賺個人情也不差，便斟酌着道：“俺領門下逃出大漠，又避開東南邊那幾家修士，就是靠幾個黑翅鵬小妖飛得夠快，到此地近百年，繁衍生息，開靈智、化妖的黑翅鵬之數也才二十餘口，聽你開口，一時還真有些難舍，又不知他等妖丁老爺可願割愛，且待俺問問去！”
就收掉令牌，先出洞去，好一歇才轉回來，告知自家勸了半天，終得妖丁們同意，黑翅鵬小妖都已聚起，請帶字白袍妖去挑。
白袍妖卻不用挑選，出洞來，蛙妖手指到一個，白袍妖丁就上前拉住：“這小妖長得硬朗，與俺有緣，便随俺去！”
等上門來敲竹杠的三個妖怪踩上那黑鵬翅小妖，飛天離去好久，火狐才跺腳恨恨道：“二十多個鵬妖，偏就挑走他，果然慣做賊的，眼睛都好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