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以後,萬象更新。
現在滿山綠油油的,夾雜着五顔六色不少花兒,三月正是春意最濃。
泥潭裏,五步将頭冒出來,甩掉一頭泥漿,叫道:“差不離了哩,俺們淬體去!”
狗寶、老瘟、曲盤也冒出頭來,齊伸一個懶腰。
五步叫走,泡得正舒爽的老瘟不樂意道:“你們自去淬體,俺就留這體悟自然!”
五步已經遊出泥潭,聞言回首開罵:“懶豬,日日這般懶,莫不要哥哥治你的懶皮?”
老瘟翻個白眼:“去不去自願,鹿老爺都不強求的,臭蛇莫多管!且自打俺與鹿老爺學到‘硬皮’,你便治不動俺哩,臭蛇兒!”
“啧啧!”五步搖頭,指着爬上岸的牛妖:“若論神通,你有狗寶學得多?瞧他可曾顯擺過?”
“他是呆的,俺咋好比?這呆牛将來便有風光時,也定還是呆頭呆腦!”
被老瘟這麽說,狗寶并不動火氣,隻憨憨一笑而已。老山羊也已爬上岸,取把草擦拭着污泥,皺眉爲蛇妖幫腔:“老瘟莫皮,起身淬體去!”
“不去!”
不想豬妖今日态度堅決:“葉片長開,采茶差事剛得松口氣,俺自打被這倆貨诓着投鹿老爺門下,揀石子、淬體、移茶、學神通,各種使喚着,一直忙得要死,私活倒比正差事還多!好不易才有這體悟自然合胃口,俺就多體悟體悟,晉妖丁時先發源親法神通,饞死臭蛇!”
聽他這麽說,老曲眉頭皺得更緊,擦拭動作也停下:“鹿老爺百般忙活,不過爲在今年大戰掙條命回來,他是個心慈的,尚肯提攜着俺們幾個,憨貨倒不領情?”
老瘟哼哼道:“老曲你夥房打混時,慣會低眉順眼,如今倒越發日辣,會大聲說話!俺若隻是山中野豬,早都老死掉,從獸化妖已白撿多少年活?貪心個啥?那大戰連妖将都不敢說不死哩,俺們百般辛苦就能保命?做了妖怪,自在都圖不得,還不如做山林中野豬,便再使你活兩百年,又能如何?”
老曲被他言語氣倒,不想再管這頭懶豬,丢開擦拭的草,扭頭先行。
看山羊妖走遠,老瘟還是一副死賴到底的模樣,五步歎口氣:“妖各有志,既你不願,哥哥們就走哩!”
“都說快開戰,臨死也當讓俺老豬多樂幾日,你們去罷!”
狗寶一向話少,要與蛇妖走時,才點着頭說了一句:“那你且樂着!”
淬體用的硬木大樹杆就擺在茶園“門前”場地中,五步、狗寶追上曲盤,趕到場時,力士丁小妖已經結束淬體,正該論到百寶丁。
茶園丁“門前”移栽了十多株野果樹,桃、杏、李、梨都有,是小妖們爲解嘴饞随茶樹一起挖回來種下的,全是先開花後長葉的樹種,如今桃杏梨三種樹上花正盛開得豔,李樹則還都隻是花苞。
當然,未經長久馴化過,這些野樹結出的果子大多酸澀,牙口好不畏酸的才敢多貪吃。
受鹿老爺指點,狼妖琅琅、雕妖波音與小牛、愛馬、五羊、台羚四個豺妖是在山崗上吹風體悟自然,此時早已到場,慣在瀑布下體悟自然的碧眼也到了。
除豬妖老瘟外,百寶丁十名小妖已全部到齊,琅琅曆來是第一個搶到位置,率先鑽入樹洞中淬體的。
等狼妖出來,才換一個進樹洞,等全淬煉了一遍,鹿老爺居然還沒到,五步好奇地問碧眼,蛙妖答道:“一大早就有小妖來叫上山去,說不出門,沒要波音馱他,你等才都不知!”
于是開始輪第二次,琅琅再出來時,笑嘻嘻道:“到底不如老爺,俺總撐不到暈去!”
五步便嗤笑起來:“你這狼妖面皮厚,得借了多少光?能趕在戰前化出胸來還嫌不足,要想與鹿老爺比?”
琅琅笑嘻嘻回他:“深感老爺和哥哥們大德,不過俺化妖晚,不想才快活十幾年就死在戰中,到底要多勤力些才是!”
對比這狼妖,賴在泥潭中的老瘟直讓五步牙槽發癢。
下一個輪到老曲,待山羊妖鑽進樹洞中,五步沒好氣對琅琅道:“莫隻占便宜,你也去推他!”
四個豺妖處于本丁底層,向來是主賣苦力的,不過老山羊他幾個淬體日久,隻四個豺妖推的不夠深,非得有幫手,若換鹿老爺淬體,全丁小妖都要出力氣才夠。
聽五步這麽說,狼妖痛快應一聲:“好咧!”
琅琅便與狗寶一起幫四個豺妖使力,費力推着外面木杆,豺妖中愛馬粗喘着氣,忍不住道:“這淬體萬般都好,就是俺們推的太吃力,好想俺得生個本事,吹口氣出來,裏面的就要叫吃不消!”
現在是第二輪,小牛、五羊、台羚三個也滿頭是汗,聽他這般說,一起叫道:“真有那本事,你便吹一個,省得俺們吃力!”
愛馬撮起嘴,作了個用力吹的動作,再大聲問:“羊哥哥可還吃得消?”
這話喊後,山腰上恰刮過一陣強風,吹得四周樹枝一陣搖曳,風濤中,桃、杏、梨各種花瓣陣陣飄落下地。
硬木樹洞裏連敲了兩下,老山羊确實已吃不消,狗寶、琅琅與四個豺妖才松開手,抽掉大木塞。
愛馬方要誇嘴,曲盤抹着汗出來,仰頭看到今春吹落的第一陣花瓣,長歎口氣:“桃花落了!”
五步、狗寶、碧眼也看向随風飛舞的花瓣,俱醒悟過來:“是哩,桃花落了哩!”
——
靈桃山孤零零的山峰頂,那株虬曲蒼勁的巨桃樹上,缤紛桃花随春風飄蕩而落,木鬼站在樹下,歎氣道:“這桃樹可不是怪,六十年花開那麽多,結果卻隻得二十來枚,讓妖王們恨不夠分,隻得一起厮殺!”
他親随四喜在旁,接口道:“玄級靈物,天地多少造化才得生成那麽一株,俺們福薄的,便想聞一聞都是奢望!将軍還嫌結的果少?”
“俺不嫌結的果少,是嫌死的妖怪太多!”
木鬼再歎口氣:“俺本相若得紮根這方沃土,有這麽多年死的妖怪血肉滋潤,恐已能晉妖王!”
四喜應道:“木妖都愛靈桃峰下土肥,可惜又在險地,若将軍在此紮下根,隻怕别家妖王都要覓機來尋晦氣,哪比得家裏安生?”
木妖與别的妖怪最大不同,在于本相可與人形分離開來,當然本相更關鍵,人形便被打破碎,隻要魂體還在,也有機會能再重塑肉身,不過有利必有弊,本相若選擇在一地紮根下來,輕易不能移動,每遷移一次都要大傷元氣。
聽四喜這麽說,木鬼心道:“非隻别家妖王不饒,俺是木妖,若本相不留在山場裏,大王怎能放心,下場說不定都要和那黃鼠狼一樣!”
嘴上卻對親随道:“桃花又落,你遣小妖回報大王,可以開戰了哩!”
——
不用小妖來報信,填水乙其實已知今年桃花落地,正對黑牛、郎君與滿山場近百名管事妖丁道:“桃花報信,靈桃将結果,靈桃峰大戰就在眼前!俺們三家已定會師之日,十日後出發,各管事丁、妖姬、夥房一視同仁,大小妖怪全體參戰,十日後山場内不許留下一個妖怪!”
十日後,滿山場妖怪就将空巢而出!
妖丁群中,身着帶字純白道袍的陸寶問身邊大角、畫蛇:“桃花方才開始落,此時開戰不嫌早麽?”
大角冷笑道:“總要厮殺四五個月,才好摘桃,六十年蓄力此一戰,你以爲幾日就完事的麽?”
“方才深春時節,還有一季,今年俺那茶園,後面許多靈茶豈不都荒廢了?”
畫蛇笑應:“便荒廢一年,值當什麽?保住性命,日後有得你白鹿兒喝!”
陸寶歎口氣,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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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王山場,摘星王打着哈欠,對兩名盟弟道:“填水王六年前伏殺了俺家大将軍,今年大戰,哥哥當爲狸将軍複仇,與他必分出死活來!隻是哥哥傾力上前,兩位賢弟也莫落後!”
摘星王願出死力氣,那兩妖王樂得齊聲道:“哥哥放心就是,俺們定都賣力氣!”
許諾完畢,雲中王問:“哥哥家那大将軍,爲何如此不小心,落入填水王算中去?”
摘星王冷哼道:“是對面那黃鼠狼妖,假意要投俺家,一時不察,倒被他诓了俺大将軍去,着實可恨,本王定要将他打殺!”
——
食虎王山場,芙蓉帳中,一名女妖嬌媚地叫:“大王,那阿彪又與小妖編排奴家!”
食虎王聲音也從帳中傳出:“寶貝兒莫惱,那厮還有些用處,待大戰後,本王定要定要收拾得他服服帖帖,再不敢與别個說嘴!”
帳外石壁上,一道淡淡陰暗虛影收回目光,鼻中輕嗤一聲,緩緩消融不見。
待虛影徹底消融,又一道女子虛幻面孔從對面石壁上顯出,盯着那虛影消失之地,扯嘴冷笑一下,又慢慢縮回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