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栎鑫是個會享受的人。
靈露雖然随着牛宸在星宿海閣住了幾個月,但胡栎鑫的住所她還是頭一次進來。
“宸哥哥,這裏布置的奢華氣派,你來過幾次都沒感覺到麽?”身邊有仆從引路,靈露隻能用唇語同牛宸說話。
牛宸也一樣用唇語回她:“這處是我父母早年大婚時的居所,是有些奢華。但當初所用之物都是舅父贈送給阿娘的嫁妝,舅父念及母親别鄉遠嫁,送來的都是最好的,也有一些我未見過的,想是鑫表兄自家中帶來或成親新置的吧!”
“哦,我以爲……”靈露吐了吐舌頭,不再繼續說下去,原是胡栎鑫夫婦由外面走了來。
“哎呀,靈兒妹妹難得過來,快快,姑母都已經等不及了,咱們也過去入席吧!”塗梓菁還是尖聲尖氣的,這聲音讓靈露有些不舒服,但爲了幫助牛宸查探,還是迎合着說道:“表嫂客氣,您先請。”
跟着塗梓菁他們,靈露也進了胡栎鑫的私人餐室。
雖早有耳聞胡栎鑫專爲飲宴時觀賞歌舞特意擴建了一間高屋,但目睹之下還是有些令人咋舌。
一間高大寬敞的房間專門做了布置,雕梁畫棟好不氣派,上方正中間位置上一張八角桌精雕細刻,就連桌腿上都刻着雲紋圖案。兩邊擺放着幾張小桌,上面皆有幾樣精緻的菜肴,其中右側一張桌子已經被無語姑姑坐了,挨着無語姑姑還有兩張桌子,想是爲靈露與牛宸備下的。
左側也有三張小桌,各有一名美貌女子坐在那裏,她們應該就是胡栎鑫的姬妾了。房中間寬闊的場地,正是歌姬舞娘一展身手,取悅胡栎鑫的舞池。
見胡栎鑫夫婦走了進來,包括無語姑姑在内的衆人,皆恭恭敬敬的站起身來相迎。
“宸兄弟,靈兒姑娘,坐,坐。大家都坐,自家人,何須如此客氣!”胡栎鑫自己在正中央的八角桌後坐定,指着牛無語身側的小桌,讓靈露他們也坐下入席。
靈露雖未進過人間帝王宮廷,但看這排場,怕是雖比不得人間帝王,也能與一方諸侯比拟了。
大家都歸座後,仆從又擺上各式美食,其中最後一道菜竟然是一隻烤的焦黃的羔羊。
這隻烤好的整羊卧放于特制的木盤内,羊角上系着紅綢布,由四個侍從擡至餐室中間,請靈露他們欣賞後,再由侍從将羊皮剝下切成條裝于盤中,最後将羊肉割下切成厚片,每桌端上一盤後,胡栎鑫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宸表弟,一晃你帶靈兒妹妹回來已經三四個月,這還是靈兒妹妹頭一次來我這裏用餐,千萬不要客氣。今日愚兄略盡東道,聽聞宸表弟多次詢問過附近族人,爲何棄了牧業改飼禽類,這本是族人自己的生活方式的改變,兄也不能過分幹預。幸而還有部分族人未變,愚兄今日特意尋來初生羔羊,爲二位餞行,也請宸表弟寬心,星宿海閣一切如常,隻管放心修行,愚兄定當竭盡全力打理星宿海閣。”
靈露與牛宸對視一望,原來這是特意爲她們準備的,隻是不知,這隻羔羊他又是從何處弄來的。
既然胡栎鑫都已經那麽說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麽,牛宸對胡栎鑫點頭說道:“多謝鑫表兄,宸兒也是好奇族人生活習性的改變,并非是想要食肉……”
牛宸的話還未說完,卻聽見外面一陣騷亂,還有老者的叫罵聲傳進來:“什麽東西,招了一窩子妖怪,放着大片的草場不叫人放牧,饞嘴了來偷老夫的羔羊,牛無語,你給我出來……”
胡栎鑫聞言大怒,斥責侍從:“一群廢物,還不給我趕出去!”
這時進來幾個歌姬,懷裏抱着琵琶樂器,咿咿呀呀的彈唱起來,胡栎鑫這才壓制住怒火,端起酒杯:“宸表弟,靈兒妹妹,請。”
外面的叫罵聲更大,更不堪,有侍從進來報告:“閣主,那老東西身手不錯,趕不出去……”
“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胡栎鑫扔了手裏酒杯,站起身,往外走去。
“鑫表兄,讓宸弟出去看看吧。”
“宸表弟,你隻管繼續吃酒,爲兄去去就回。”胡栎鑫見牛宸起身,忙停住腳步攔他:“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快入席。”
胡栎鑫越是不讓牛宸跟去,牛宸越有疑,擺手示意歌姬:“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歌姬面面相觑,不敢繼續彈唱,也不肯奉命離去。
靈露見此情形,也起身站到牛宸身邊,“星宿海閣到底誰是主人?怎麽連少閣主的話都不尊從了麽?還不快快退下!”
見靈露他們都站起身說話,塗梓菁也媚笑着起身說:“哎呀,靈兒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星宿海閣誰人不知,牛宸公子還要遠去修行,下人不知深淺,隻當栎鑫主事,平時也就混叫一聲閣主,靈兒妹妹你這是責怪兄嫂禦下無方了?”
塗梓菁說完又擺手示意歌姬“行了,行了,都下去吧!”一衆歌舞姬連忙退下。
牛宸不理她,沖着外面厲聲說道:“誰在那大聲喧嘩,帶進來!”
侍從當然不肯奉命,但卻攔不住來人,嗚嗚泱泱一群人,圍着那人已經退到了餐室内。
靈露擡眼望去,來的不過是一個身穿普通皮襖,做牧人打扮的老者。唯有他手裏的那把劍有些醒目,附着靈力,劍鋒肅殺。
胡栎鑫見來人已經進了餐室,負氣回到中間的八角桌邊,腳一擡“嘩啦啦”,滿桌的佳肴灑落面前一地:“一群廢物!”
面前沒有了障礙,胡栎鑫召出一雙牙翅鈎,複又轉過身來對着老者說道:“老東西,既然你自己找上門來了,休怪我容不得你!都給我讓開!”
侍從們就等這句話呢,聞言一溜煙全部撤了出去。
老者掃視了一圈,看到了還在那坐着的牛無語,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牛姑娘,老夫欽佩你獨掌星宿海閣,即使合家因你而蒙難,也未曾遷怒于你,想不到你如今與這群妖怪爲伍,你将來如何去見你的父兄?”
無語姑姑也不生氣,還是坐在那裏,臉上挂着笑容,“商老伯伯,你來了,快請入席!”
牛宸望着老者,又聽姑母這麽說,忽然想起,這老者他曾經見過。
原來就是當年姑姑定了親的商家公子的父親商正淳。
姑姑議親之時,他與阿爹在書房商讨時,牛宸恰巧正在向阿爹彙報功課。雖隔了十數年,牛宸還能依稀辨記得商爺爺當年的風采。忙施禮拜見:“商爺爺,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胡栎鑫可不容牛宸與他叙舊,牙翅鈎揮出,朝着商正淳打過來。
牛宸見表兄貿然出手,喝了一聲:“鑫表兄住手,你這是何意?”
商老爺子閃身躲過牙翅鈎,看了一眼牛宸:“你是……?牛宸公子?!”
牛宸回了句:“正是晚輩,不知商爺爺與家表兄之間有什麽誤會?不妨說來聽聽,也好讓宸兒做個人情,爲二位調解一二?”
胡栎鑫聽牛宸這麽說,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宸表弟,你到是有心了,隻怕這老東西他不識擡舉吧?”
商正淳聽了胡栎鑫的話怒不可遏,看向牛宸:“牛宸公子,你怎麽與你姑姑一樣糊塗啊?這哪裏有你的表兄啊?分明是一群妖孽,不要上了他們的當啊!”
靈露聞言一驚,想到其中或有蹊跷,卻看牛宸毫無反應,忙問商老爺子:“老人家,您是不是弄錯了?”
牛宸一改方才的态度,嘴角挂着一絲笑意,對胡栎鑫點點頭,繼而又看向商正淳正色說道: “商爺爺,我敬你是長輩,莫要胡說!”
就在這時,胡栎鑫忽然發難,牙翅鈎猛地打出,招招狠辣,步步緊逼,牙翅鈎左右齊出,逼得商正淳無法回答靈露的話,剛剛還顯得寬大的餐室這時也變得異常狹小。
靈露心想:這到不必讓牛宸另找理由吹奏篪仙角了!她走過去拉了一下牛宸衣袖,唇語說道:“宸哥哥,就現在,吹奏吧!”
牛宸遲疑一下,有些不情願,看了一眼胡栎鑫,才召出篪仙角嗚嗚咽咽吹了起來。
不知爲何,靈露感覺這次牛宸吹奏的篪仙角曲調急躁,靈力釋放的也非常大,威力駭人。不論凡人妖祟,恐怕都會控制不住自己。
篪音響起不久,商老爺子就已經中招,劍招開始松懈,到後來雖然還知道躲避牙翅鈎的襲擊,自己的手卻不再擡起,竟欲棄劍!
靈露在一邊看的真切,這商老爺子正在與胡栎鑫打鬥,牛宸并未提醒他關閉耳識,想是聽了篪音,中了招兒。
可是靈露再看胡栎鑫與塗梓菁,他們好像并未受到篪仙訣的影響。就連無語姑姑和胡栎鑫的那幾個姬妾也是一樣,看着本該歌舞的場中間正在打鬥,就好像在看一台好戲,偶爾還能飲上一口酒。
牛宸還在吹奏,靈露感覺若再不加以阻攔,胡栎鑫就要趁着篪仙訣影響商老爺子神識這陣而殺了他。沒有辦法,靈露一邊喊着“宸哥哥,快停下!”一邊召出一葉碧靈劍,出手格擋胡栎鑫的進攻,保護商爺爺。
“宸表弟,你這笛音甚好,正好爲愚兄助威,隻不過靈兒妹妹你就不對了,這老匹夫出言無狀,辱罵姑姑,若我今日不除了他,你與宸表弟回了仙山怎能安心修煉?”胡栎鑫說完,牙翅鈎又向已經棄了寶劍的商正淳抛出。
靈露見勢不妙,又急忙躍起擋在商爺爺身前,用一葉碧靈劍接下牙翅鈎,牙翅鈎尖繞着一葉碧靈劍轉了幾圈,又回到胡栎鑫手裏。
“鑫表兄,宸哥哥已經制止了商爺爺,你爲何非要取他性命,難道你怕他說出與你不利的話麽?”靈露厲聲說道。
說完這些話,她又看向牛無語與牛宸:“宸哥哥,無語姑姑,既然還記得他是故人,你們怎麽還能這般無動于衷,眼睜睜看着他慘遭毒手?”
“靈兒妹妹,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能爲了個外人責怪表弟與姑姑?他不過就是個牧羊的山野村夫。也罷,我今天就看在牛姑姑的面子放他離去便是。真是晦氣,好好的宴席都讓他攪了!”胡栎鑫說完,收起牙翅鈎,轉身回了後院。塗梓菁也開始吩咐下人開始收拾散落的盤盞。
靈露忙将商爺爺的寶劍拾起,幫他送回劍鞘,商爺爺這時已經清醒,嘴裏大呼:“真的是牛宸公子回來了!這聲音老夫已經有多年未曾聽到了!這下,星宿海閣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