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牛宸最初下山除祟時,也有回過星宿海閣探望過姑母。但這次有所不同,因是初次帶了靈露來,又則篪仙角在身上,昔年舊怨終于了結,再入星宿海地界,又生出許多感慨。
到是靈露,她的故鄉在東寰,學藝在羅霄山,又去了阿歡現在所處的冰原腹地,就連茫茫戈壁沙漠,她們去西穆葉時也都見識到了。獨獨未見過這高原奇異景緻。
對于沿途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都感到新奇,更甭提藍天白雲,草地雪頂下,牛羊成群,如寶珠般灑滿綠茵茵的草原上,這番别具一格的景緻了。
牛宸見她喜歡,也就随着她,自從進入高原,兩個人不再禦劍,而是一路踏着花香,緩緩行來,暮宿晨行,悠然自得。
本來禦劍三五日的行程,他們走了幾個月,終于在四季交疊的最後一季,來到牛宸的故鄉,星宿海。
雖然來到這裏,看到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蔚爲壯觀。但走啊走着的,靈露隻感覺無邊無際的遠風迎面割來,這些灰灰的,鈍鈍的,淩冽的風有些惱人,完全掃去了一路上的好興緻。
“宸哥哥,我一直以爲,星宿海也同東寰那邊一樣,毗鄰高山,旁依大海呢,怎麽這處隻有湖澤冰沼依傍雪山,卻未見海川彙聚?”靈露雖也見過人間四季更疊,但東寰與羅霄山的冬天并不蕭瑟至此,到是有些感慨。
“靈兒,你知道爲何我祖父爲我取名爲‘宸’麽?”牛宸不回答靈露的提問,卻笑着來問她。
靈露撇了他一眼:“我可不會什麽占蔔掐算之術,哪裏知曉。左不過一個名字,當然越通俗易懂越好,就如我們兄妹三人,長兄爲溪,二哥爲彙,我就取做靈露。不過宸哥哥,按說,咱們由師祖爺爺那裏排過來,也算是同門。你看雪霏姐姐還有霁月,我們幾個女孩子的名字皆帶天落水部,你也應該如我哥哥們一樣,名字裏帶水部,就是取名爲辰音,大約也應該做‘沉’或‘沈’啊?怎麽偏偏用的是這個‘宸’字呢?”
靈露也不知牛宸話中何意,反正一路上兩個人見到各種新奇事物,牛宸都爲她做了解釋,真正關于他的一切,反倒說的不多。那就從名字了解也是不錯的。
“此地雖名爲‘星宿海’,卻不是浩瀚大海的意思。”牛宸終于記起靈露問他的問題了。
“那是什麽?”靈露有點不理解。
“靈兒你看,”牛宸指着遠近大大小小低窪處的一些冰澤,“那就是‘海子’,每逢雨季,草場之上多是這樣的海子。隻是我們晚到了幾個月,現在正逢冬季,所以草木才會這般蕭瑟枯槁。”
“海子?那是什麽?星宿海不是大海啊?”靈露愈發不懂了。
“我們這地方本是高原上的一處低窪平緩之地,外界都傳天地初分時遺落的星辰隕落在此,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澤,所以名叫星宿海,不過……”
“不過什麽?”靈露迫不及待的問,她最喜歡聽傳說故事了。
“不過在我很小的時候,祖父去世前曾與我說起過,之所以這裏叫星宿海,是因爲每每天上有渡劫的星宿,便會墜落此處,形成新的湖澤。也許,傳說中的隕落星辰,并非一次,而是日積月累下來的吧。”
“哦……!那這與你取名爲宸有何關系?”
“其實,祖父說過,星辰隕落也不是直接墜落化爲海子,而是降生此地轉世曆劫。自古以來墜星無數,曆劫成功,能夠升仙的卻寥寥無幾。就如祖父與阿爹,也不知隕落之後,化作了哪一片海子。”
靈露聽得目瞪口呆:“宸哥哥,你不會也是……?”
“也許我也是墜落凡間的星宿吧,其實我也不知道。阿爹也是自幼去了仙山學藝,修煉,守護,參悟。隻是古來做到參悟玄機的卻沒有幾個,祖父沒有,阿爹更沒機會。所以祖父給我取了這個名,意在用高大的屋宇保護我這顆墜入凡世的星辰,或者,還希望我能成爲守護星宿海的最後一個墜星。”牛宸本來還是輕輕松松的說着,到後來卻有些沉重,也許是對父祖的期望有些茫然吧。
“宸哥哥,不說這個了,不管你是曆劫,還是守業,靈兒都會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的。你快看前方,那處靠近雪山的民居,不會就是星宿海閣了吧?”靈露指着雪山那邊,問牛宸。
牛宸順她手指望去。果然,雖然很久都沒回來了,但一眼就能認出來,那裏确實是他久違的家。剛剛的憂慮一掃而去,臉上又如陽光般燦爛。
“是了,這裏就是星宿海閣了!靈兒你看,那片房屋最後邊一處,靠近雪山那最高的房子,就是我的家!也不知姑母身體如何,我也有幾年沒見到她了!”雖然父母不在了,靈露感覺牛宸僅僅看到了自家的房屋都一改往日的淡漠,變得開朗了許多。
不過她自己卻有些不安,似有醜媳婦去見公婆的顧慮,想要了解更多:“宸哥哥,你家看起來與朗月宮也差不多,那麽多房子,就隻有無語姑姑一人住着麽?”
“早年家裏剛剛出事時,這裏就隻有姑母一個人,守護着星宿海閣和這一方百姓。後來姑母傳信來,說是這兩年,我的舅父得知父母親故去,我也離家去了仙山學藝,就将年紀稍大的胡栎鑫表兄送來幫助姑母打理事務。後來她還傳信,栎鑫表兄已經在這裏成了家,家眷親友都住這裏,加上原來失散逐漸回來的族人,如今姑母也不算太孤單了。”
“哦,原來如此。不過即使住在家裏的人再多,無語姑姑最想見到應該還是你,宸哥哥,我陪你進去吧。”靈露雖有時候略調皮些,但總是那麽善解人意。
走進星宿海閣,還沒到牛宸自家的府邸,許多星宿海的族人就發現了兩個陌生的面孔,有人向裏面禀報,有的卻笑嘻嘻的圍攏過來。
膽大的一些還湊上來,試圖拉扯他們,嘴裏面說着:“好俊的公子,好美的姑娘啊!”
“是啊,多俊美的公子姑娘,也不知來咱們這荒涼之地做什麽?”
靈露也去過一些地方,像這樣大膽開放的民風她卻沒有見過,有些羞怯的躲在牛宸身後:“宸哥哥,你們這裏的人真的很熱情呢!怎麽你的性格與他們這麽迥異呢?”
牛宸也有些吃驚,他印象中的故鄉族人,可不是這樣的。正想跟靈露解釋一下,卻看見由自家院中出來許多人,其中他認識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牛宸阿爹的孿生妹妹,姑母牛無語。
“原來是我的宸兒回來了!你可讓姑母好生想念啊!”無語姑姑的熱情讓牛宸有的吃不消。幾年前他也回來見過姑母,那時也是分别了好多年,姑母卻不似這般,親切的讓牛宸覺得是否是自己認錯了人。
“這是靈兒姑娘吧?快快裏面請。”牛宸還沒來得及介紹,無語姑姑又親切的去拉靈露的手。
“無言姑姑安好,我就是靈兒,常聽宸哥哥提起您,獨自守着星宿海閣,您辛苦了!”靈露不知牛宸因何發呆,既然無語姑姑問了,連忙自己作答。
無語姑姑還是笑呵呵的,“不辛苦,不孤獨,這不還有這些親族麽。來 ,宸兒,靈兒,快過來見過胡栎鑫表兄,還有塗梓菁表嫂。”
牛宸早已從姑母信中得知,舅父送了表兄過來,也在這娶了親,但他們夫婦自己也是初次見面,既然姑母介紹了,也沒有時間多想族人與姑姑的反常态度,隻好過去見禮。
“宸兒見過表兄,多年未歸,家裏全仰賴表兄表嫂照顧,牛宸感激不盡。”靈露随着牛宸也施過禮,擡眼打量這表兄表嫂。
這位名叫胡栎鑫的表兄裝扮有些奇怪,眉毛眼睛到是與常人無異,隻是鼻子特别的尖,耳前似乎多了點什麽。再看表嫂塗梓菁,也是一樣的不同尋常,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鼻子小巧可愛,嘴巴紅彤彤的,按說雖不算精緻,卻也挑不出毛病,不過,堆在一起又有那麽點兒怪異。
靈露仔細看去,原來不僅僅他倆,就連身邊圍着的院子裏出來的親眷仆從也差不多一樣,兩耳前多了一撮絨毛,似乎爲了取暖,又或是這星宿海獨有的裝飾物。
靈露正詫異,轉頭去看牛宸,見他正看着無語姑姑,“姑母一向可好?您辛苦了!”似乎才從親戚族人的過度熱情中回過神來,牛宸鄭重的給姑姑行了個大禮。
“好好,我的宸兒懂事了,快,咱們進去說話吧!”無語姑姑一手一個,拉着牛宸與靈露往星宿海閣裏面走去。
初來乍到,靈露也不好去問無語姑姑,爲什麽大家耳畔都會帶着一撮絨毛裝飾,就連她也一樣。隻好在衆人的簇擁下随着牛宸他們進來内宅。
落座時,無語姑姑又說:“宸兒啊,虧了你表兄日夜操勞,星宿海才又恢複了今日的繁榮,姑母未征得你同意,就将家中理事的權利交給你表兄表嫂,你不會怪姑母擅作主張吧?”
“哪裏的話,姑母做主便好。表兄急人所難,過來幫助照料打理家事,宸兒心裏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責怪姑母,拂了舅父的好意呢?”牛宸回道。
胡栎鑫與夫人引領大家來到客廳中,他在正中間的主位上坐好後招呼大家:“都是自家親戚,還客氣什麽,快坐,坐。”
姑姑也說:“宸兒,靈兒,快請入坐。”
靈露覺得有些不對,但遠來爲客,隻有客随主便的道理,既然牛宸的姑母現在主事,那她也隻能入鄉随俗了。不過,姑母不坐正堂主位,卻是挨着他們,等着胡栎鑫夫婦坐好才肯落座,這風俗靈露卻有些費解了。
牛宸與靈露的想法差不多,所以過去扶着姑母:“姑母,侄兒不孝,這些年讓你受累操持家務辛苦了,來,您請上座。”
随後牛宸扶着姑姑來到中間主位:“鑫表兄,宸兒知道你和表嫂也辛苦,這不,小弟正想與兄長親近親近,你過來挨着宸兒坐,如何?”
“咳,咳,這,好吧!爲兄每日坐在這裏打理事務,發号施令習慣了,竟忘記了今日姑姑也在,姑姑,您過來坐。”幹咳兩聲,胡栎鑫尴尬的站起身,給無語姑姑讓出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