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似夢非醒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慕容,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虞氏的後人了?”這聲音雖不太大,但足夠他化去剛剛入胃的這一壇烈酒了,慕容苒澤不用擡頭回身,也知道在他身後說話的這個人他是誰。
“無需你來置喙,師尊他老人家救我、養我、教我,做他後人有何不可?何況我早已承襲他的衣缽,改易虞姓。莫提慕容,慕容已死,自師尊仙去,師妹失蹤,就隻剩下虞氏苒澤苟活于世,替他們守着家門了!”
“哈哈哈,慕容,你盡可诓騙世人當你是個尊師重道,循禮守規之人,難道在這虞家老頭兒的墳前,你連自己都要欺騙麽?”
“苒澤早已後悔,當初不該把仲維離開峯境之事偷偷告訴你……”
“哼!當初你不是一樣存了私心,觊觎你的師妹麽?”
“是啊!私心害我,今日才無顔面對師尊。但苒澤對師妹之心,卻從未生變。”
“所以你尋了他們的兒子回來?”
“你早就知道他是誰了?”慕容苒澤忽然擡頭看着那人。
“我猜的。你是承認了?你也不怕他知曉當年是你出賣了他們父子?”
“當年就是你親手殺了仲維,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我一樣也可以殺了你,這些年,若不是我存心放過,你能活着去找你師妹?”
“哦?你存心放過我?不曾動過殺我滅口的念頭?管夷吾曾有雲‘人之情非不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聖人之師的話不無道理,你一個弑殺胞弟之人,又怎麽會網開一面放過我?還不是我在峯境入口石壁上封印了你奪位始末,若我斃命,最後一絲靈炁将會開啓封印,你的醜行也将人盡皆知罷了。”
來人冷哼了一聲:“哼!那你将他帶回又是何意?你就不怕我殺了他?殺了你師妹唯一的骨血?”
“不怕,你又不是沒動過這念頭,成了麽?”
“你帶他回來到底想要做什麽?是想讓他做我的七煞?還想做樞煞?慕容,你别做夢了!”來人咆哮着,聲音在夜空下的山林中震顫。
“哈哈哈!”慕容苒澤剛剛喝下的一壇烈酒忽然好像都已經化淨,站起身朗聲笑着。
“你不想要禦魔環了?那東西就在他的腕上,隻要你讓他進入玉火宮,功法達到九重,禦魔環就能取下來。”
“我現在殺了他,也一樣取下來!”來人初聞禦魔環三字有些驚訝,轉而又理智說道。
“殺了他?你糊塗了?忘了祖訓?如果現在殺了他,你能得到的,不過是得了他氣血的一圈枯骨,隻有他功法煉至玄極冰魄第九重,才能由他自己取下禦魔環。”
“就算讓他做七煞,進入玉火宮修煉,樞煞你也甭想惦記了!慕容,這麽多年你處心積慮,不過就是想讓我派出人手,替你打探虞菁柔的消息麽?那就成全你,讓他做個蝶煞,專門負責峯境内外的消息諜報。”
“這麽說,老朽還得謝謝你呢!給他個蝶煞之位也可,隻要他能全力以赴打探到我師妹的下落,我就能另想救援之法。”
“呵呵,慕容,我還真佩服你的癡情。如果我記得沒錯,那時你已經打探到虞菁柔的消息,追去營救了?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消息到是靈通。那年,我是費盡心力确實打探到了師妹的失蹤,跟那家閣主有關,帶着阿歡去尋。誰知到了那裏,正趕上退我親事辱沒我門庭的那女子大婚,心裏生出了怨恨。早年,因與她有婚約,我放棄了與師妹的竹馬之情,親自送嫁,眼睜睜看着師妹嫁給了即墨仲維。适逢我的師妹失蹤,她卻剛好在那大婚。憤恨中失手屠戮了她全家,除她之外未留一個活口,想着也讓她嘗嘗孤苦的滋味。誰知,竟是斷了師妹的去處消息。其後的這些年,我再也尋不到師妹的消息了!”
“哈哈哈,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能怪誰?怪我麽?當年之事,你我也是各有所求。明日,你讓仲維的兒子繼任虞氏家主,也算是賀禮,我就讓他做這個蝶煞吧!至于日後,他能不能進入琉璃玉火宮修煉,那還得憑我的心情再說,就算沒有禦魔環,我也一樣統領了虞山十幾年。”見慕容苒澤又跪在他師尊墓前忏悔,來人扔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
…………
一個人若是有了挂礙便是心中支起了樊籬,慕容苒澤便是,若是找不到他的師妹虞菁柔,恐怕這輩子他都走不出自己設下的牢籠,人啊!還是不要行差踏錯一步爲好。
一夜未眠,又一夜未醒。慕容苒澤,不,揉揉惺忪的雙眼,洗了手,淨了面,他又是虞苒澤。
自從他又見到阿歡,幾個月來,雖然多次想要閉關修複被寒毒反噬的身體,卻又眼睜睜看着,自己用不光彩手段得到的那顆明珠閑置在虞氏禁室中,雖然他極想自己修複身體,卻先爲阿歡提高了術法。
他想結束這種矛盾的生活,就在今日,他要将師尊的基業還給真正的繼承人。他并不是爲了正義公理道義這些,他隻是想去修煉,然後去做他一直都在做的事,去找他的師妹。
年輕人精力充沛,不管身體還是精神,即使不論前一日有多辛苦,經曆過多少挫折,陽光照射過還是一樣明媚燦爛。靈露她們如此,阿歡亦是。
似乎昨日阿歡丢了魁首之事大家都已經忘卻,晨起又都聚在廳裏叽叽喳喳議論着鬼蓋的斷暮山,議論着山裏的冰猿鼠。
虞苒澤走進廳中,大家才稍有收斂,起身與他見禮。
他禮貌性的客套一番,便帶着大家往後面的虞氏祠堂那邊走去,正好遇見焉慕白帶着一雙兒女和焉氏子弟趕過來,他們也是爲阿歡繼任虞氏家主過來觀禮的。
就這樣,光杆家主虞歡在衆人的祝福中自虞苒澤的手裏接過了他外公的一切,也包括重振虞家的重責。
雖然虞家暫時隻有阿歡一人,但該交代他的,虞苒澤還是一樣也不曾落下,做了家主,阿歡再不能與從前那樣自由了,就是禮成後靈露要去斷暮山爲參王鬼蓋療傷,他都不能跟随。
雖然清雅與黎初靜姑娘過來的較晚,但還好正趕上阿歡繼任禮成,也能與靈露一起去往斷暮山。
除了被虞苒澤與焉慕白留下交代事務的阿歡和部分焉家的子弟回了家中,剩下清雅黎初靜與焉流年她們這些人,簇擁着靈露姑娘,一起前往斷暮山去找參王鬼蓋。
丹青不比醫術差的醫仙嫡子陸修遠,根據鬼蓋的描述,大緻畫出了一張地圖,大家出了峯境,轉過幾座小冰丘,繞出了虞山谷底。沒用上多久時間就找到了斷暮山,這是一座積雪覆蓋着,生長了許多松柏植被的小山。
按道理,鬼蓋應該在他所說的半山腰石崖洞口附近,等着靈露她們到來,可是已經看見了洞口,還不見他的身影。
陸修遠對着洞口方向高喊了兩聲:“鬼兄!鬼兄!”
聽見陸修遠的聲音,鬼蓋才懶懶的從洞中走了出來,隻是,他的腳,跛的更加厲害了。
靈露有些不解,她雖不知自己的術法究竟有多大功效,但不至于療傷之後更加嚴重啊!
“鬼兄,你這是?難道靈兒姑娘的法術對你沒有作用?”陸修遠也是難以置信,走近他問道。
“非也非也,不是靈姑娘的術法失去作用,隻是好久都沒回我的土坑了,貪了覺,又被那隻可惡的冰猿鼠趁我睡着給啃了幾口。”
“鬼先生,長此以往也不行啊!你就沒想過睡前設下結界或者搬個住處?”牛宸聽他說完也在幫他想辦法。靈露的術法雖好,也不能這樣反反複複過來爲他療傷啊?牛宸原本打算,最多讓靈露爲他治療七七四十九日,不論查出當年星宿海閣被屠的真像與否,他們也都該回羅霄山去了。
“我是設下結界了,那小冰猿鼠也不知道用什麽辦法給破壞了。搬個住處我不行,戀坑,還……還……戀舊友,就算廢了雙足,我也不能離開這裏!”鬼蓋嘀嘀咕咕說着,還時不時的回頭往洞裏看着。
靈露猜想這參王鬼蓋不肯離開舊居一定另有隐情,眼下雖還未知,當務之急先幫他療傷要緊。
“小蓋子,你别傷心,不離開就不離開,姐姐先幫你施法療傷,等你心情好一點兒了,再給姐姐講講冰猿鼠還有你的舊友,好不好?”
還别說,靈露這麽一哄,鬼蓋又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一樣,一瘸一拐的從洞口跳到崖下,乖乖的站在靈露面前。
“有勞靈兒姑娘了。”
靈露又爲他施了術法,這次,鬼蓋在靈露施法的時候,施展幻影遁地術,雙足深深紮進土裏,靈露釋放的清露,由他腿邊的土地滲入,慢慢被他吸收了。
待靈露收了功法,鬼蓋也再次由土裏跳出來,這次立竿見影,終于能夠看到了靈露九轉金露的效果了,鬼蓋如雪般的頭發,在兩鬓處有幾根青絲出現了。
“有效果,有效果了!”霁月指着鬼蓋的頭發嚷嚷着,“小蓋子,你快走兩步試試!”
鬼蓋聽話的向陸修遠走去,果然,又與昨日差不多了。
焉流年見過靈露控雪,這會兒才知道靈露禦水還能爲草木療傷,同清雅黎初靜她們一樣,也是驚訝的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