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晴。
冬天的行将過去,天氣漸漸回暖,此刻龍府門外的大街上又熱鬧了起來。
自從大歡喜菩薩命喪此地,赤足仙子的威名便漸漸在江湖上傳開。甯惹尋歡郎、莫犯赤足娘的這一句戲語,竟也在江湖上流傳開來。等到這個口号人盡皆知的時候,李尋歡聽到耳朵裏,不過是搖了搖頭。
于是,從這之後,赤足仙子便成爲江湖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之一。
有赤足仙子在這裏坐鎮,這條大街便成了江湖人士禁足的地方,就連那些地痞流氓也全都不敢在這裏鬧事。
因爲這個緣故,大街越發的熱鬧起來。
但縱然是熱鬧,有一個偏僻的酒館卻罕少有人過來。
正對龍府大門的一個胡同裏,一個小店正開在胡同口處。店主人是一個駝子,人又老脾氣又暴躁,但凡客人有一點意見,他便橫眉怒目回敬過去。久而久之,到他這裏吃酒的,也隻有三五個熟客。
最近,又增加了一個。
這位客人有些古怪,他一般在臨門的桌子上坐着,要一壺酒,卻不着急喝,隻是呆呆地望着龍府的大門。等到他看得心滿意足了,便喝一壺酒,直到醉倒。
孫駝子也不管他,自從龍嘯雲得罪了赤足仙子之後,便躲在家裏再也不出來。原本熱鬧的龍府此刻早已經門可羅雀,就連家丁也都躲在門樓裏不肯出來。
也曾經有幾個自稱龍府仇敵的人想要過來落井下石,隻可惜,他們能耐不高,可以闖進龍府大門,卻絕難活着出來。久而久之,龍府便真的成了無人問津的地方。
所以,有一個人竟這般對龍府關注,孫駝子雖然感到奇怪,卻不以爲意。畢竟,誰讓這家夥曾經是龍府的主人呢。
孫駝子隻管做自己的生意,根本不在乎李尋歡在自己小店裏醉生夢死。
于是乎李尋歡日日到孫駝子的小店買醉,孫駝子也不曾說他一句,這倒讓幾個熟客大爲奇怪。
但孫駝子不感到奇怪。
李尋歡念念不忘林詩音,卻少了一份敢豁出去的勇氣,他能做到的也隻有躲在角落裏默默看一看,再用酒來麻醉自己。
對李尋歡,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但直到有一天一個穿道袍的赤腳女子走進他的小店裏,他才稍稍對李尋歡多了一點敬佩。
莫小小走進店裏,看到那個駝背的店主人,便自來熟地笑着說:“孫駝子,來一壺好酒。”
孫駝子聞言,渾濁度眼睛裏突兀亮起一道光,卻很快晦暗下去。他轉身,默默地拿了一壺酒,一個杯子走到莫小小跟前,卻看見莫小小已經坐在李尋歡那一桌上,正默默數着桌子上的空酒瓶子。
孫駝子将酒瓶和杯子遞到她面前放好,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門外有馬蹄聲,接着便走進來幾個江湖俠客。
其中的一個,進門之後便找了一張擺在正中位置的桌子坐好,對同伴笑着說到:“你知道嗎,據說這龍府當年是小李探花的故居,那姓龍的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僅拐走了小李探花的未婚妻,還把談話的房子也給拐了過來。不過也該他姓龍的倒黴,前段時間不知怎的得罪了赤足仙子那個女魔頭,竟被逼得連大門都不敢出一步。嘿嘿,也不知道這姓龍的是不是仗着自己油嘴滑舌,把女魔頭騙得人财兩空,這才逼得人家堵在大門口。”
他的同門也一并坐下,一個個淫笑着,似乎都在應和這位同伴的話。看他們的淫蕩表情,似乎都在想着什麽不可描述的畫面。
莫小小聽了也不着鬧,隻是朝孫駝子問道:“你這有針線嗎?”
孫駝子一怔,起先不明白莫小小是什麽意思,但看到莫小小那一張不帶顔色的面孔,以及那對正閃着莫名光澤的眼睛,不由得想到了什麽。他便轉身,絲毫不顧那幾個江湖人大聲叫他,徑自到後院裏去了。
那幾個江湖人兀自不覺得自己即将大禍臨頭,依舊罵罵咧咧的。其中的一個催了一口唾沫,滿臉晦氣地說道:“這地方真他媽讓人不舒服,要不是江湖上傳說昔日和沈浪沈大俠亦敵亦友的王憐花有一本憐花寶鑒落在這龍府之中,老子才不願來這裏來。”
另一人也應和道:“就是,也不知道當初林詩音是不是真的被龍嘯雲迷得神魂颠倒,竟然連憐花寶鑒這種寶物都藏起來不給李尋歡。這李尋歡也真是可憐,認識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大哥,又有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嘿嘿這對狗男女可是練手把他坑得一幹二淨。這在江湖上流傳開來,誰不笑話小李飛刀腦袋上多了一個綠帽子?”
莫小小聽到這裏,突然拍着桌子哈哈笑了起來:“李尋歡啊李尋歡,你當年一番苦心好意,不僅你未婚妻不明白,就連你大哥也對你心懷怨念。哈哈,到了江湖上,反倒都成了你的不是了。哈哈,這頂綠帽子你是注定要戴一輩子了。”
這時孫駝子走了出來,聞聽到莫小小的真番話,也是臉上一陣抽搐。他低頭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李尋歡,眼睛裏竟沒有半點好顔色。他将手裏的針線遞到莫小小面前,莫小小笑着拿在手裏,轉身看着那幾個正露出不耐神色的江湖人,笑着說到:“你們幾個,剛說的話确實讓我痛快。不過一個個也犯了我的忌諱,既然你們說的那麽痛快,那以後就不要說話了。”
那桌上其中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江湖人淫笑着說道:“哪裏來的騷浪蹄子……”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胸口遭受了一記重創。其餘三人也紛紛如此,一個個跌在地上,各個不住呻吟。他們的身上,俱都插了一根已沒進去大半的筷子。莫小小笑嘻嘻地站起來,又俯身蹲在他們身邊,手裏拿着針線細細描畫了一番。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點住幾人穴道,接着兩隻手仿佛穿花的蝴蝶一般來回穿線。過了一會兒,她用手繃斷線,笑着拍了拍手,起身看着自己的傑作。
地上的四個人嘴巴皆被她用針線封住,中間絲線未斷,四個人竟被細細的絲線連在一起。
莫小小拍了拍手掌,将幾個人的修爲廢去,接着才點開他們的穴道。她站起來,冷冷地說道:“趁我沒有殺你們的心思時趕緊給我滾!”
幾個人惶恐地站起來,卻因爲扯到嘴角的絲線,一個個又被同伴扯到地上。一時之間,他們嘴上鮮血淋漓,臉都抽搐得扭曲不堪。
這時,突然射來幾枚銅闆,将他們連接在一起的絲線射斷,莫小小轉身,看到李尋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過來,一臉苦笑地坐在那裏。
幾個江湖人這才慌亂着跑出去。
李尋歡見莫小小在看他,便硬着頭皮說:“仙子,這江湖人都是些嘴巴不把門的,你要是真讓他們閉口不言,豈不是要天天去縫人嘴巴?”
莫小小輕哼一聲:“曾經有個人在海灘遇見一個小孩在撿被海浪送到海灘上的小魚。小孩撿一條便扔回去一條。那人就問小孩,海灘上這麽多小魚,你撿的過來嗎?你猜小孩怎麽說?”
李尋歡笑着說:“必然是能撿多少是多少。遇見了,不救他一命,豈不是自己的過錯。”
莫小小笑着說:“我管他們在背後說什麽,隻是我這個身體不争氣,聽不得有人在耳邊胡言亂語。”
李尋歡搖了搖頭:“可憐這幾個人恰好撞到仙子你。”
他扭頭看向龍府,眼神中多了幾分擔憂的神色。
莫小小見狀,便安慰他:“你那個大哥臉皮厚的很,也狡猾的很,早就悄悄離開了。這偌大的龍府,已經變成一個空殼子,隻是可憐林詩音,一個人守着這麽大一座空宅子。若不是我心腸好,怕你李尋歡要爲了林詩音搏命,這幾日我連連誅殺那些不長眼的小賊,這座宅子才成了人人畏懼的死宅。你且放心,倘若是正大光明地從正門闖入龍府,我還需要親自動手。要是想做梁上君子,嘿嘿,怕是剛落下院牆就會被我設下的重重機關給弄死了。”
李尋歡苦笑:“多謝仙子了,我李尋歡怕今生都無以爲報。”
莫小小擺擺手:“也沒什麽,還多虧你教我的飛刀術,雖然我也沒學會多少,但練練準頭什麽的倒還可以。隻可惜,沒有你那一擊必殺的神韻,遇見真正的高手,怕就要被人敲破我這空殼子了。”
李尋歡更加苦笑了:“我這飛刀,全憑一個練字。我也是浸淫此道二十多年方才有今日的地步。不過仙子,你要每日多刻幾個木雕,怕是也會登堂入室。”
莫小小聞言,便笑了笑:“那倒是多謝了,你這倒提醒我了,每日多刻幾個木雕,怕是練劍練掌都可以登堂入室了。”
李尋歡笑着說:“仙子你這到可以舉一反三了。”
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一陣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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