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愧是張愛玲的故鄉,厚重的曆史文化,爲這座城市浸潤出迷人的多樣性。摩登繁華、大氣精緻,而街角巷弄間卻又蔓延着最質樸的市井煙火氣。南京西路、靜安寺、人民廣場……
這些熟悉的地方,見證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光,也爲她的作品帶來了無盡的靈感與養分。
眼前這座清末民初的仿西式建築原是張愛玲曾外祖父李鴻章給女兒的陪嫁,而張愛玲正是出生在這裏。老宅西風東漸的線條,木質窗框、紅色磚牆;目之所及,手之所觸,宛若時光倒流。
年幼時的她在這裏生活的并不快樂,有太陽的地方使人瞌睡,陰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涼。在這個婆姨成堆的沒落大家族裏,人如薄棉,裹在黑暗裏,湧動的卻是顆倔強之心。
在老宅裏産生的記憶也深刻影響了她日後的作品,據說,《傾城之戀》和《半生緣》這兩部巅峰之作的靈感,不少源自這座老宅。
18歲那年,因爲與繼母發生争吵而被父親毒打軟禁,她離家出走後與母親和姑姑生活在一起,住進開納公寓。這個時期,母親對她的精心呵護,就像一道陽光照進張愛玲的新心房,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在張愛玲曾寫道,“媽媽們都有個通病,隻要你說哪樣菜好吃,她們就頻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厭煩地埋怨了爲止。其實她這輩子,就是在拼命把你覺得好的,給你,都給你,愛得不知所措了而已。或許,住在開納公寓的日子應該是張愛玲記憶中離情親最近的時光了吧。
現在看上去略顯老舊不起眼的四層小樓,一不留神可能會錯過。它在當年可是滬上最高檔的頂級公寓建築之一,從很多細節上可見一斑。比如公寓底樓配有車庫,室内配有壁爐,連衛生潔具也是全部從英國進口的,小說也曾在文章中描述過在這裏生活的奢華景象。
有人說,上海人食必求精,山珍海味;衣必求貴,绮羅輕裘。所以張愛玲作品中出現很多身穿華麗旗袍的女人、盛大的排場以及豪華的公館。俄國司機,法國廚子,歐洲車子......在這裏,她看盡人世間的繁華。
樓頂浮刻1924字樣說明自己的身世,有些像落寞的貴族,雖然有些年久失修,依然氣勢十足。從外立面看,整體裝飾簡潔,中間的落地百葉窗與巨大的陽台頗顯氣派,仿佛能看到往日繁榮景象。
逗留時間久了,天光漸暗,日落的餘光與庭院内搖曳的樹影交織出迷人的美景,而樓内的漸漸亮起的燈光,将斑駁的歲月痕迹打得愈發張狂。
有故事的老弄堂,綠蔭婆娑,庭院深深。溫煦的陽光輕灑在淡鵝黃的牆面上,散出一種迷人的生活氣息。
光線随時間推移投射進老屋,宛如曆史重生,晦澀的在各個角落肆意穿梭;行走其間,仿佛能感受時光流動的餘波,隐隐約約。斑駁的老虎天窗、滿牆的爬山虎,正是老弄堂生活裏不可缺少的景象。歲月流轉,人來人往,故事卻留悄悄留了下來。
弄堂可以說是張愛玲文學的生長土壤,在她的筆下弄堂石庫門房子裏頭的每一處,都有着許多故事,弄堂裏的洗衣聲,不經意間的讨價還價聲,無一不充滿不人間煙火氣。
對日常生活,并且對當下日常生活的細節,懷着一股熱切的喜好。張愛玲十分中意這裏的居住環境,她說公寓是最合齊備的逃世的地址。
可惜好景不長,張愛玲與姑姑搬到重華新村居住,在這裏渡過相當灰暗的人生時光。至于爲什麽搬離氣派的常德公寓,輾轉到條件要差許多的重華公寓呢?
後人說法不一,有人分析是爲了情感上的逃避,另一個說法是當時她已在經濟上陷入困境。
告别十年常德公寓和孽緣胡蘭成之後,張愛玲幾經搬遷,終于在黃河路65号的長江公寓落腳。
這間英式風格的公寓因當年臨近卡爾登大戲院而得名,配備設施也是相當高檔,還有一個套入式的中央花園。據資料記載,每個層面有25個套房, S形走廊上鋪着地毯。在公寓的頂層,還有一個視野開闊的大陽台,而公寓附近就是南京路和跑馬會。
周邊活色生香的市井,正是張愛玲寫俗世的靈感來源。曾對這塊住處有所描述,未來的大光明戲院後面的卡爾登戲院後首的一塊不規則的小型廣場,叫張家浜,顯然還是上海灘初開埠時節的一塊沼澤地後來填了土,散散落落造了幾幢大洋房。
與盛名在外的常德公寓相比,長江公寓略顯冷清很多。來來往往的居民似乎并不清楚這裏曾住過一位大作家。
多年以後,當張愛玲回憶起在卡爾登公寓的日子,曾留下一段關于食物的有趣文字:在上海我們家隔壁就是戰時天津新搬來的起士林咖啡館,每天黎明制面包,拉起嗅覺的警報,一股噴香的浩然之氣破空而來。
隻有他家有一種方角德國面包,外皮相當厚而脆,中心微濕,是普通面包中的極品,與美國加防腐劑的軟綿綿的枕頭面包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對于她的童年是不幸的,她都對這個社會一直抱有荒涼的态度,因爲它充滿了不安全感,讓她形成了這樣孤立的性格,所以盡管她成名之後,也是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所以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個善于将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是名門之後,貴府小姐,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
她悲天憐人,時時洞見芸芸衆生可笑背後的可憐,但實際生活中卻顯得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但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獨标孤高。
她在文章裏同讀者拉家常,但卻始終保持着距離,不讓外人窺測她的内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紅大紫,一時無二,然而幾十年後,她在美國又深居淺出,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隻有她,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