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母後,姜家已同北疆王定下婚事,就是梓童身側那位楚家的姑娘,當着她的面,您也不好太疼寵藏珠這丫頭,這妮子剛在中秋弄壞差事,如今還是待罪之身,怎麽好胡亂指婚?”
眼見着太後一番話把一衆小輩都給折騰的心思浮動,皇帝急忙開口堵住太後話頭,這會兒他倒在慶幸,姜後提早定下的婚事如今可算是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算這位并非自己生母的母後做些什麽,也繞不過這個借口。
果不其然,太後聽見皇帝這樣開口,登時臉色就不太好看,算計落空,偏偏又是自己本家人幹的好事,也隻能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姜後,姜後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但這檔口,阿斯蘭卻有别的想法,他的視線落在太後與姜後身上,唇角帶上令沈郁神魂颠倒的笑:“太後娘娘,小王倒是想求娶沈家娘子,卻不知您意下如何。”
蔺赦跟沈馥都萬萬沒有想到,阿斯蘭居然會在這時候落井下石,這對小鴛鴦立馬就有些坐不住,尤其是蔺赦,他剛跟阿斯蘭演武場打過一架,此刻更是不待見對方,但太後可不這樣想,于京城女子看來,遠嫁塞外無疑是辛苦的事,哪怕阿斯蘭生的舉世無雙的好看,卻也改不了他出身西域的事實,這般想過,太後臉上登時笑開了花:“沈家的姑娘的确是個有福氣的,既然王子殿下都這樣說,哀家自然也要成人之美,皇帝,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你看如何。”
“沈家這丫頭的婚事也不好如此定下,一來她是宋家嫡親的表姑娘,二來她也是沈家嫡長女,究竟如何還是要問過沈宋兩家的意思,更何況如今中秋之事懸而未決,倘若不能查清,有罪者反得好姻緣,怕也無法服衆。”
姜還是老的辣,太後一言定沈馥姻緣,卻被皇帝三言兩語就給拆打回去,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沈家的事還好說,但想要宋家答應,卻是萬萬不可能。
這番話雖然打回太後賜婚念頭,但欽天監正與天子對視一眼,顯得頗爲苦澀無奈,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把中秋節的事折騰的有些眉目,如今看這樣子,怕是不能輕易給這妮子清白,否則到時候賜婚旨意發出,可是沒誰能違背。
阿斯蘭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落空,他倒也不生氣,隻是笑吟吟的陪着太後又客套幾句,不得不說,有副好皮囊,的确在某些時候格外有用,守寡多年的太後也給他哄得眉開眼笑,臨走前,這家夥倒還不忘親近沈馥:“咱們來日方長,你可别太早同這蔺家的九公子有什麽夫妻之實。”
這話說的頗爲輕佻,惹得沈馥暗自剮他幾眼,明擺着不待見他,而阿斯蘭走後,皇家這些沒什麽血脈親緣的人們,也就失去逢場作戲的興緻,早早的就散開,各自回宮不提。
“姑姑,長春宮那個狐媚子可是要把人逼死才算完事!”
太後回宮,閑置許久的慈甯宮自然也就這樣給用起來,于姜後而言,太後這個比她自己還小幾歲的姑姑,是自己最大的靠山,于是剛剛入夜,她就帶着宮婢上門去找太後訴苦,太後卻也不急着什麽,隻是慢條斯理由着小宮女伺候自己卸妝梳洗,等到姜後吐完苦水,她才不緊不慢開口道:“不過是個妾室,你惶急什麽?”
她這話說的姜後滿臉苦澀,倘若隻是個妾室自然好處理,可這個妾室背後是國公府,是天子的寵愛,她這個皇後失卻帝心,有些時候當真是落地鳳凰不如雞,尤其是尚儀局的那些事,格外讓她記恨。
“姑母,那可是宋行雲的女兒,況且侄女聽說,北疆王已經見過她,雖說如今北疆王夫婦鹣鲽情深,但萬一有什麽事,您可怎麽辦才好?”
姜後專挑太後的痛處下手,樁樁件件陳年往事乃至太後最痛心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都被姜後提起,她握着茶盞的手逐漸着力捏緊,額頭隐約有血脈跳動,明擺着是動了怒火,姜後不以爲意,仍舊傷口上撒鹽:“北疆王情深義重,沈家那個妮子又長的格外像宋行雲,倘若兩人見面,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也未可知。”
她似是嫌棄刺激太後刺激的還不夠過分,抿口茶水又不緊不慢的再次開口:“更何況楚家丫頭已經有咱們姜家的孩子,日後必定是要做姜家婦的,但中秋宴會的事兒,姑母您應該也有所耳聞,楚家的丫頭都被陛下那般呵斥,沈家的狐媚子卻隻是不痛不癢的禁足,這般偏心,明擺着是隻把她一個人當人看,倘若淑妃再得勢,您久在宮中,定是比我清楚會有什麽事的。”
太後再也端不住穩重端莊,但見她面色陰沉下來,手中茶盞狠狠砸在桌上發出哐啷動靜,滿面陰郁不滿,饒是姜後,這檔口也不敢觸太後黴頭,卻仍舊硬着頭皮再坑沈馥:“雖說咱們姜家的婚事,正妻已定,但北疆王什麽地位,那宋行雲的夫君什麽地位,讓她女兒做個妾,也不委屈。”
這話不可謂不狠毒,一位侍郎嫡長女,給皇子做妾都算低嫁,她姜家二世祖說到底也是個纨绔,世家公子,又沒功名傍身,真是要多折辱人有多折辱人。
但太後姜後這兩位姜家女子恨宋行雲入骨,如何看的慣宋行雲的血脈順遂成親出嫁,當時跟宋家的婚約,姜後都要想着法子拆散,更别說如今這個情景,然而這些話雖然令太後爲之心動并打算付諸實踐,卻仍舊不忘敲打姜後,她陰鸷視線在白魚臉上掃過,冷笑出聲:“你也安分點,這個叫白魚的閹人,别給宋家那位看見,咱們丢不起這個人,年輕時候你惦記宋肇也就罷了,如今小四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紀,你别胡鬧,盡快的挑好人家的姑娘給小四做正妻,有些心思趁早歇了。”
姜後的臉色驟然慘白起來,誰還沒個少女懷春的時候,更何況君子如玉打馬遊街,那份風華意氣,在當初那個年歲,有幾個姑娘能不真心豔羨愛慕,她深知自己這個姑姑,也是婆母,心裏也有一直求而不得的人,但她不能說,這就是身份的差距。
“謹遵母後懿旨。”
她隻能卑恭謙遜的低頭,向這位年輕的婆婆叩頭謝恩,半點多餘言語也不敢有,太後無心再拿她洩憤,揮揮手也就把人放出慈甯宮,宮中報更的聲音在黑夜裏遠遠的蕩漾開,把一池靜水般的夜攪.弄出不同的滋味,就像太後回宮,将後宮也變得風雲動蕩起來。
既然太後回宮,姜後就頗爲自覺的将主理六宮的權利全部交出來,淑妃天天一大早的就去慈甯宮請安,就連喬尚儀都沒能逃過被太後磋磨的劫難,最爲要命的是,那天明明在演武場上已經被擱置的姜家婚事,眼見着又要再次落到沈馥頭上。
“姑娘,這可怎麽好,太後的心也忒毒,姜家禍害個楚淮月還不夠,怎麽又盯上您?”
淑妃不在,沈馥自然也就沒那個随時進出長春宮的權利,于她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麽,反倒清淨,隻是爲難的事情在于這些日子裏後宮流言四起,都在說她要嫁給姜家二世祖做妾,是誰傳出來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但正是因爲是慈甯宮搞得幺蛾子,淑妃也不好動手做什麽,稍稍這椿事隻在後宮裏頭打轉,前朝半點不知道,因而這麽這日子,沈馥竟也沒有看見自家舅舅,此刻松亭就止不住的擔心。
莫說松亭擔心的不得了,就是芳主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開口想說什麽,沈馥刺繡的手稍稍停頓,擡起打斷她們兩個人的話頭,又示意松亭奉茶,潤喉後才開口道:“太後娘娘要這麽趕盡殺絕我也沒法子,你們尋個機會去宋家送信,先前烏鴉的訓練你們也辛苦,如今是用你們的時候,還有,盯着九殿下,别讓他亂來。”
話要說完,她還不忘惦記着蔺赦,雖然她也知道皇子沒有簡單的,但是蔺赦終究是不同的,哪怕她親自跟他做過對手,這輩子,他是她的心上人,如何看重都不爲過。
松亭芳主兩個人對視一眼,抿着嘴促狹微笑,身爲沈馥的人,自然是希望沈馥過的好,如今太後這樣惡毒過分,她們也擔驚受怕,如今看自家姑娘這般臨危不懼,她們心下免不了歡喜。
“沈娘子……”
芳主松亭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進長春宮來拜訪,倒也不是别的誰,是阿斯蘭帶着中原的仆從進門,他也沒穿西域服飾,隻是中原衣裳,金色頭發被玉冠束起,倒有幾分中原男子的風流氣概,沈馥也不怎麽搭理他,就讓不相熟婢子給他奉茶,完事之後兩個人也不說話,沈馥安靜刺繡,就這麽晾着阿斯蘭。
“……沈娘子?”
阿斯蘭還是忍不住開口,論養氣功夫,他實在是比不過沈馥這個多過一輩子的人,登時就破功,沈馥仍舊是不緊不慢的,悠哉悠哉,又乜斜着眼看他,好半晌,才悠然開口:“王子殿下有什麽事就直說,臣女愚笨的不行,實在是猜不到,倘若殿下沒什麽事,大可以就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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