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蘭臉色發黑,也就沒了捉弄蔺赦與宋衿的心思,那柄團扇給他随意丢開,看着漂亮纖細的手重新握住彎刀,他的視線落在蔺赦身上,以退爲進,恢複男兒聲音道“這些事不說,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放我進你們軍營看一看?”
蔺赦這檔口精明得不能再精明,如今阿斯蘭還身着女裝,這可就是現成的、送到他手裏的把柄,但見蔺赦握着長槍轉過一圈,饒有興緻的看着阿斯蘭,不緊不慢開口“膽子自然是有的,隻是我軍裏多有人見過殿下真容,以男子身份進去,怕是要惹起營嘯,但若是殿下以…”
他的手指點在自己嘴唇上,露出狐狸般精明的微笑,過分昳麗精緻的面容此刻像朵開在日光下的優昙,看的人目眩神迷,帶着點誘惑意味,他緩慢而輕佻的再次開口“倘若你肯女裝入營,萬事無憂。”
阿斯蘭有千種手段,在對上蔺赦這時候捏着他把柄的狀況下,也無可奈何,他憤恨的目光落在沈馥身上,一時間有些放棄沈馥,就這麽打道回府的念頭,但是心間突然浮現出那天沈馥女冠打扮,清俊秀美的姿态,還有同沈馥相處時被沈馥勾起的心思,那點打道回府的心思驟然煙消雲散“既然九殿下這樣盛情邀請,我豈有不從之理,女裝陪佳人入營,甚好。”
說到底阿斯蘭跟蔺赦争鬥許久,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也有本事将蔺赦哽的無語,沈馥也是頗爲無奈的擡頭去看阿斯蘭,深有束手無策之感他們兩個人争鬥也就算了,帶上她來說事,算什麽?
宋衿不參與這兩個人的争鬥,隻是沉默無言的下車,立在沈馥身邊,恰恰好把沈馥保護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内,無聲但可靠,而阿斯蘭跟蔺赦兩個人互相不肯低頭的對視過,阿斯蘭才提着裙擺下車,四個人就這麽向軍營裏走去,至于蔺赦因爲對宋衿的愧疚而不敢同宋衿搭話,則是另一回事。
“将軍!”
這是沈馥頭回來軍營,兩輩子第一次,上輩子蔺殊手中雖然也有兵權,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讓沈馥接觸這些,生怕沈馥背後算計他,哪怕沈馥根本沒那個念頭,然而蔺赦終究是不同的,衆目睽睽之下,沈馥被他牽着走到瞭鷹台。
聲浪織連成片歡呼着将軍二字,當着所有人的面被人牽住,沈馥下意識就想抽離自己的手,卻被蔺赦緊緊攥住,阿斯蘭想要上前并肩,他不甘心看着這兩個人如此,他想要沈馥身邊有自己的位置,然而他卻被宋衿抓住“不可以。”
簡介明了的三個字,阿斯蘭回頭去看,卻看見宋衿已經紅了眼睛,卻仍舊死死的抓住他,不肯讓别人打擾沈馥的幸福,這個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阿斯蘭的心頭萌芽,卻轉瞬即逝,讓他抓不住。
軍中人都是開朗慣的,也知道蔺赦同沈馥的傳聞,準确的說是知道事實,此刻看着他們的将軍牽着個人立在瞭鷹台那般重要的地方,一群人精哪裏還有不清楚的?登時就再次齊刷刷開口“将軍夫人!”
沈馥的臉瞬間紅透,像是煮熟的蝦子,看的蔺赦頗爲好笑,卻也知道她臉皮薄,于是又當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抱在懷裏遮住眼睛,欲蓋彌彰“乖,現在他們看不見,可以不用害羞的。”
好聞的百濯香撲面而來,沈馥連耳朵都紅透,底下的兵油子看見這個樣子哪裏還能心裏沒數,又是好一陣嬉笑,蔺赦把自己的心上人藏在懷裏,示意下頭那些将軍安靜下來,又示意阿斯蘭上前,朗聲到“今日還有嬌客來,宋家郎君同他未婚妻子也在,你們收着點,别唐突美人。”
宋衿漲的臉色泛紅,開口就要打斷蔺赦胡說八道,這檔口卻突然有風吹拂,弄的阿斯蘭衣袂飄拂,恍若仕女脫胎,看的下頭那群大老爺們都直了眼睛,沈馥好不容易從蔺赦懷裏掙紮出來,剛好又看見這些事,不由得無奈都是男人看男人,怎麽就能這樣。
不過胡鬧歸胡鬧,該如何說正事還是要說的,蔺赦折騰完阿斯蘭,也就不過分爲難,領着三個人走進營帳,阿斯蘭皮笑肉不笑,頗有想收拾蔺赦的動靜,但偏偏身在蔺赦軍中,就算他有天大的念頭也不敢施展,宋衿顧全大局,雖說對于蔺赦今日行徑有些不滿,卻也沒多說什麽,三言兩語的就将太後的念頭說清,蔺赦的臉色越發陰沉,等到宋衿說完,他的臉幾乎黑成碳。
“她原先就不待見我母子,如今明知她家子侄不堪,還還敢如此,當真以爲她天下最大不成?”
蔺赦倒也沒說什麽過分惱怒的事,隻是帶着點陳述意味說明,沈馥不輕易開口,隻是等蔺赦說完,才緩聲勸慰“舅母已經答應入宮,這件事尚有轉機,隻是中秋那晚的罪是個什麽處理法子,陛下也在爲難,今日出宮見你,倒也不是要你因此大動肝火,隻是想着見上一面,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在她眼裏,蔺赦始終是蔺赦,征戰沙場的雄鷹沒有必要爲莺莺燕燕的瑣碎事動心思,這跟她不願意拖宋家摻和沈家那潭渾水的心相似又不同,親情與愛情,說到底泾渭分明,而她這般,又刺痛宋衿心思,他有些黯然的低頭,不再說話,但阿斯蘭侵略如火,卻壓根兒不管這些,哪怕在蔺赦面前,他仍舊開口就來“其實也好解決,你松手,讓沈娘子同我成親,不就沒這些事?”
這話硬生生把個蔺赦氣笑,登時就揮拳要動手,不得不說,他同阿斯蘭之間當真是冤家路窄,碰在一塊兒準沒好事,好在宋衿沈馥兩個人都在場,一個拉着蔺赦,一個拽着阿斯蘭,好歹沒鬧得雞飛狗跳,但蔺赦仍舊是看不慣阿斯蘭,也不搭理他,隻向着沈馥說話“這件事我會想法子,倘或她們實在逼得緊,我就去求父皇賜婚,她姜家要是不想落個外戚名頭,想來就不會連皇子妻都要動手争搶。”
“你這話說得好笑,那位聖母皇太後難道不知道你同沈娘子的事?人家擺明就是要搶你土地放牧牛羊,哪怕多個婚約,又能有什麽?幼稚。”
開口諷刺的正是阿斯蘭,他這會兒雖然穿着女裝卻仍舊吊兒郎當翹着二郎腿,露出一截白嫩肌膚,頗爲流裏流氣,臉上更滿是對蔺赦的不屑,蔺赦聞言,立馬就想開口諷刺,然而轉念思考,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說的是實話,他同藏珠之事在宮中也算人盡皆知,偏偏坤甯宮慈甯宮那兩位就要如此行事,明擺着沒把他放在眼裏,就算求婚,又能如何?
這件事的商讨驟然陷入僵持,要沈馥嫁給阿斯蘭,在座的幾人除卻阿斯蘭,沒有人願意,但除此之外,又想不到什麽好辦法,阿斯蘭又要開口讓沈馥下嫁,卻突然想到自己接二連三被拒絕的事,到嘴邊的話打個轉,又給他咽下去。
宋衿的眉頭緊皺顯示出十二分的不樂意,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桌面,笃笃笃的沉悶響聲回蕩在營帳裏,好半晌,他才帶着殺伐之意,沙啞開口“捧殺姜家那位吧,此事頗爲陰狠,倘若可行,他此生娶個門當戶對女子進門,想來無望。”
沈馥清楚,他并不知道楚淮月跟姜家的事,因此才會這樣開口,但也足見宋衿将要說出口的事,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她再次沉默,兩世爲人,她比誰都清楚宋衿本性純善,不會輕易傷人,但如今他卻能爲她說出這種話,背後深藏的情意一清二楚,卻說到底被她辜負。
而她也并沒有解決的辦法,一心隻能給一人,她沒有多餘的男女情愛分給宋衿,隻能辜負。
“說來也簡單,倘若姜家徹底斷子絕孫,姜家那位二世祖成個廢人,他哪來的臉面迎娶藏珠?再者,太後自身行事嚣張跋扈,更遑論姜家其餘家奴之屬,将小事化大,再令言官皆知,斷太後權謀,此事自然迎刃而解。”
宋衿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神情,卻不緊不慢将絕戶計吐露,姜家如今沒有多餘的男子,可以說如今的姜家就靠着太後皇後兩人維持榮華富貴,倘若太後倒台,雖說性命無虞,但姜家必定是樹倒猢狲散,這事的确過分陰狠,連阿斯蘭看宋衿的目光裏,都帶出些顯而易見的忌憚。
“至于如何行事,還需麻煩蒼狼殿下您,否則這椿算計,是怎麽也落不到實處的,不知殿下可否答應?”
察覺到阿斯蘭的視線,宋衿微微一笑,又從人畜無害實則傷人頗深的曼陀羅,變成隻将算計明目張膽擺在台面上的狐狸,同阿斯蘭目光相接的瞬間,阿斯蘭隻覺像是被蝮蛇盯上,令人毛骨悚然,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些同情姜家那群人起來。
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這幾位。
雖然他心裏惴惴不安着,在提醒他宋衿的詢問無異于是誘人自投羅網的東西,卻仍舊忍不住想要答應,也許是因爲遠離西域,已經沒有什麽性命之憂,所以他才敢這樣行事,答應的幹脆而利落。
“固所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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