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尚儀這邊關心着沈馥,杜司樂那頭也不平靜,等到她帶着一衆心腹回到自己屋子裏時,原先還算可親的臉驟然陰沉下來,伺候她的小宮婢心知她心情不好,越發小心謹慎,連奉茶都用手背悄悄試過溫度,才穩穩當當遞過去“請司樂用茶。”
杜司樂那雙頗爲刻薄的眼此刻滿是陰狠,接過茶盞,才剛抿一口,那汝窯脫胎的白瓷玲珑盞就給她嚯啷一聲砸在地上,鳳仙花汁子染甲的手更是狠狠抽在奉茶宮婢臉上,明擺着拿人家洩憤“這茶怎麽回事?看那沈家的小蹄子不過稍稍得勢,你就敢給我喝冷茶是不是!”
給她打碎的茶盞就在地上,裏頭茶水還袅袅升騰着白氣,任誰也知道這茶明明還熱着,卻不敢在杜司樂氣頭上說什麽,畢竟人家可是蜀國公的嫡親閨女,至于那個被杜司樂掌掴的宮婢,更是哭都不敢哭,隻乖順跪着,但杜司樂怒氣未消,竟越發狠毒“該死的東西,跪那堆碎片上遮住,我看着礙眼!”
那位可憐宮女此刻驚恐擡眼,正要開口哭訴,杜司樂要殺人的目光就向她投來,令她想起去歲冬日被杜司樂暗中處置,死無全屍的姊妹,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隻能默默垂淚,提着裙擺就要跪下去,好在這個時候,有人開口“杜姐姐,小妮子不懂事,倒也不必見血,還不快把東西收拾了,别讓它們礙眼。”
杜司樂此刻惱怒,有人阻撓自己,就正好撞她槍口上,正要喝罵,卻硬生生噎住,頗爲煩悶的揮揮手,竟也饒過那個宮婢“還不滾下去,今天看在楚典樂的份上饒過你,滾下去!”
劫後餘生的宮婢忙不疊的向那位秋水目,雙燕眉,鵝蛋臉兒窈窕身,頗爲可親的楚典樂叩頭,急匆匆将地面收拾清楚,一溜煙的跑出門去,而其餘在屋中的掌樂女史等人,見這位楚典樂出面,也或輕或重的松了口氣,這位菩薩可算來了。
“你不是還在北疆王府休息?怎麽這樣急匆匆的回這籠中?”
杜司樂一語道破楚典樂同北疆王的關系,楚典樂不惱不怒,神情平和,自然也有婢子給她奉茶,那雙溫柔秋水目此刻柔和如漣漪微動,溫聲細語,似春風拂面“這不是聽說那位讓我那個容華表妹都記恨的沈藏珠入宮,心下好奇麽,如今看來,還真有幾分本事,連喬尚儀都護着她,想來跟九皇子脫不開幹系。”
她這話說的合情合理,又跟陸肆娘姊妹情深一般,杜司樂卻冷笑不止“你還在我面前撒謊,容華同你關系如何,我不曉得,還有誰曉得?你哪裏是因爲容華回來的,明擺着是惦記那位殿下,才眼巴巴回來吧,我可跟你說清楚,昨晚淑妃娘娘親自下手,撮合他倆,你别記挂了。”
楚典樂原先溫柔美好的臉驟然出現一瞬惱怒,好像面具崩裂,卻又收的極快,讓人以爲是錯覺,但自幼同這位一起長大的杜司樂卻清楚的很,這人到底性情如何,自然也就不懷疑自己的視線,頗爲幸災樂禍“動什麽怒,淑妃娘娘不是一貫不待見你?如今也沒差啊。”
諸位局外人皆噤若寒蟬,半點聲不敢出,如今可是神仙打架,誰插嘴誰死,這兩位都不是好相處的主,而被杜司樂嘲諷的楚典樂,竟也八風不動“你若這般有心思操心我的事,不如多想想怎麽處理這沈家的娘子,容華可是催的緊,到時候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此話一出,杜司樂面色驟然改變,不由得冷凝面色,同楚典樂商議起來。
與此同時,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海晏公公也奉口谕來到尚儀局,喬尚儀正同沈馥親熱說些身爲女子才對晚輩說的親熱話,正巧說道“這男子可不能慣着,倘若慣壞,日後要管可不得了……”
“喬尚儀,莫要拘着沈娘子了,陛下召她。”
清清冷冷的動靜從外頭傳來,河清海晏,河清公公生的年輕俊秀,卻佝偻像個老年人,海晏公公生就張娃娃臉,嗓音卻頗爲清冷穩重,沈馥看見時,也不由感慨,這對公公,當真是奇人。
“啐,你倒是來的快,昨夜怎麽不見你來呢,陛下尋她什麽事?”
出乎意料的,喬尚儀同海晏頗爲相熟的樣子,端莊如她,竟也笑着開口調侃,海晏聞言,過分年輕稚嫩的臉上一閃而過些尴尬,斟酌許久,才幹巴巴說道“陛下讓我不要打擾小輩說話,還有,那位楚典樂昨晚也回宮,如今應當找蜀國公家那位去了,陛下要你小心。”
原先收拾着整理大氅,打算同海晏一同去面見天子的沈馥,聽見海晏那句不要打擾小輩,耳朵驟然紅透,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跟蔺赦的事,淑妃娘娘知道,喬姨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連那位九五至尊都一清二楚,這讓她如何自處。
一時間,蔺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自己的父皇狠狠坑了一把。
喬尚儀聞言,臉色凝重起來,竟也沒心思再調侃沈馥,而是由着海晏将人帶走,又招來貼身宮婢,低聲吩咐道“這些日子你多謹慎些,杜司樂那邊尤其如此,記清楚了?”
沈馥自然不知道喬尚儀因此而操心,她小心謹慎的跟着海晏,穩重的行走在雪地裏,從尚儀局裏頭卻冷不防沖出個人,險些撞上沈馥,好在海晏及時擋住,這才讓沈馥避開,那人因此摔倒在地,懷中甩出包茶盞碎片,正是被杜司樂爲難的宮婢,此刻見着海晏這位大太監,哪還有不怕的理由,登時磕起頭來“海晏公公,奴婢不是故意的,還望公公恕罪!”
沈馥立在海晏背後,探頭去看,但見那婢子面上滿是淚痕,又有掌印,心道她也不是故意如此,也就不忍責備,而就在此刻,海晏轉頭看她,溫和發問“沈司樂,你說此事,如何處理?”
她萬萬沒想到,天子身邊的大太監竟會如此相問,雖說驚詫,沈馥卻沒怎麽慌張,而是先示意跟在自己身後的松亭“去幫她收拾收拾,再把人扶起來。”
松亭雖覺得這人沖撞主子,沒什麽值得可憐的,但沈馥發話,她自然不會反對,登時就上前幫着收拾碎片,而沈馥吩咐過松亭,又轉身向海晏屈膝一禮“海晏公公,這婢子并非有意犯錯,更何況我看她如此情态,想來是剛受過主子責罰,心不在焉也是有的,倘若再受責備,少不了要受驚,我與她雖身份不同,難以将心比心,但同爲女子,且容我爲她求情。”
沈馥深知宮中規矩重,這位宮婢今日算得上沖撞主子,但她實在不忍心處置一個無意犯錯的女子,自然要向海晏求情,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海晏眼中浮現寬慰神情,竟也沒爲難那小宮女,而是輕揮麈塵,示意她離開後,才開口“沈司樂有這份心,很好,咱們去乾元宮吧,莫要讓陛下久等。”
出乎意料的反應,沈馥驚詫擡頭,卻隻能看見海晏的背影逐漸遠去,她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帶着松亭快步跟上,卻沒看見海晏唇角寬慰的笑容。
乾元宮離長春宮并不遠,反而與坤甯宮頗有距離,許是因爲昨夜之事,乾元宮戒備森嚴,禁衛軍跟羽林衛都立在門口,就連蔺赦,也身穿明光铠,手持長槍在其中,這是沈馥頭回看見他戎裝姿态,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的心上人不僅是一位皇子,還是一位馳騁沙場的英雄。
如此想着,欣喜與甜蜜就湧上沈馥心頭,而原本老老實實巡邏的蔺赦,在看見沈馥的刹那,也驚喜難耐,登時就想走過來攀談,卻在看見海晏的瞬間停住腳步,海晏是什麽人,他當然清楚的,既然藏珠被海晏帶來,必定跟自己父皇有關,但他又實在惦記,一時間,進退兩難,看的海晏有些無奈“沈司樂,我看九殿下今日有些心神不穩,想來是昨夜毒傷未愈,有勞司樂您替奴婢去給九殿下送句話,好讓他安心巡邏。”
海晏在宮中日久,對這對小鴛鴦的心思自然一清二楚,他并沒有看牛郎織女遙遙相望的愛好,更何況自己正兒八經的主子,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對這兩人,也是樂見其成,自己一個做奴婢的,斷然沒有阻撓的道理。
沈馥心思聰慧,當然知道海晏是找借口讓她同蔺赦說說話,難免有些羞赧,但剛互通心意的男女,片刻不見,就免不了惦記,她如今也想着同蔺赦說說話,當然無法拒絕海晏的好意,匆忙向他道謝“多謝海晏公公成全。”
她說過這句話,就欣喜又忍耐着走向蔺赦,兩個人在乾元宮内探出牆的梅花枝子下交談,沈馥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與雀躍,海晏遠遠看着,頗爲欣慰,蔺赦是他看着長大的皇子殿下,沈馥同這座宮城頗有淵源,這兩人并肩,是宮中很多人,期盼的結局。
“尚儀局那裏的事如何了?你要多小心,我聽當值的兄弟們說,北疆王裏頭養着的那位楚姑娘回宮,她原本要進尚宮局,卻不知爲什麽,跑進母妃管着的尚儀局裏頭,我不怎麽待見她,城府太深,你不要被她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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