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這麽早出來,姑娘容易給夢靥着,一晚上離不開人,快回去伺候姑娘才是。”
芳主看她這般焦急心切,又想到方才沈馥所作所爲,越發清晰意識到這對主仆的不凡,試問天下有幾個主子願意以身做餌,來探清自己婢女留下是否會有危險呢?迄今爲止,她隻見過沈馥一人而已,這麽想着,芳主對軟玉竟生出幾分羨慕“軟玉姐姐既然知道姑娘容易夢靥,爲什麽不自己進去伺候?姑娘心疼你,可不能白心疼,快些進去給姑娘守夜吧。”
軟玉此刻滿心滿肺都是對沈馥的愧疚,此刻芳主這樣說,卻讓她懵懂起來,于她而言,自己不過是奴婢,如何能想到沈馥爲她做的事情,芳主又看她這樣呆愣,隻覺好笑,提燈緩行,湊到軟玉身邊,二人雙手相握,芳主緩緩開口“姑娘擔心姐姐你不夠狠心,她日後與正院對上少不得見血乃至動人性命,所以今晚以身做餌,想試試姐姐你。”
芳主話語一停,想到軟玉挺身而出又不敢動手的姿态,表情越發複雜,她有些開不了口,猶豫許久,輕歎過後才繼續開口“可姐姐實在良善,姑娘生怕留你會害你性命,這才有意疏遠,雖說咱們做下人的,不應當這樣點破姑娘心思,但姑娘待你着實用心,倘若姐姐不願辜負,要麽離開沈家,要麽便狠下心腸。”
軟玉唇瓣抿的發白,她又想到那天在花園裏的事情,自己的嫡親妹子溫香分明對藏珠院也心懷不軌,可若不是夫人把自己帶回來,自己現在不知道還在哪裏,興許是别人家的婢子,興許已經被賣到煙花柳巷做下流生計,生不如死,可……
她的眉頭緊緊皺起,芳主有些失望,卻也沒多說什麽,畢竟這是沈馥軟玉兩個人自己的事情,她不僅僅是下人,還是宋家派來的,于情于理都沒有再繼續開口,她回頭再看一眼沈馥房門,拍拍軟玉肩膀後獨自離開,而軟玉猶豫許久,還是上前推開房門又掩上,替沈馥守夜。
兩個人的關系就這麽有些尴尬的維持到過年前半個月,那晚松亭下手并未要圓融性命,隻是讓他說不出話,又重傷,養到現在才勉強能接受沈琛審訊,這事兒有關沈馥閨譽,又是在正院出的,沈琛雖有心私了,卻又顧忌沈馥背後諸多勢力錯綜複雜,隻能将圓融提出來,打算當着兩姊妹的面問個一清二楚。
“賊秃,是誰引你府中作亂,還不速速說來,否則便将你交付京兆尹處理。”
沈琛高坐,沉聲呵斥,也不曉得他是出于什麽心理,不過是審問圓融,也穿上朝服,看的沈馥一陣無語,卻也沒說什麽,饒有興緻的看着已經被五花大綁,滿身傷口的圓融,很明顯的,沈琛已經對圓融動過手,否則那天隻是被松亭下手的圓融,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傷痕在身上呢?
“這、這……”
圓融傷勢無礙,這會兒腦子裏頭又在想如何謀生,他眼睛偷偷瞟向沈馥,沈馥卻無動于衷,她跟圓融的交談沒有外人知道,她倒想看看,圓融會拉誰下水,倘若能反咬正院,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軟玉立在沈馥背後,有些魂不守舍,而沈馥今日也将芳主松亭帶上,雖說并不違制,但她一貫清減,這番舉動還是引起沈郁周芸母女注意,沈郁在心中盤算過後,貼耳囑咐溫香道“待會兒審訊結束,你就去找你姐姐,伺機問問藏珠院到底是怎麽回事,清楚沒有?”
溫香這些日子正因爲當初拾到軟玉的香囊而惴惴不安,生怕軟玉把偷情的事咬出來,這會兒看沈郁似乎又有拉攏軟玉的意思,心中越發焦灼倘若自己這個姐姐來正院,不說自己地位不保,跟韓哥的事情怕也掩埋不住。
她心裏的惦記,軟玉一概不知,她的視線時而落在圓融身上,時而落在沈馥背後,越發神思不靜,并肩侍立的松亭是妹妹,年紀小,也心直口快,對自己姐姐芳主勸說軟玉的行徑頗爲不解,此刻看沈馥好似沒有注意她們,索性蹭到軟玉身邊,刻意壓低嗓音道“軟玉姐姐,咱們又不濫殺無辜,你爲難什麽呀。”
有時候年長者反而容易當局者迷,而年幼者卻能輕而易舉點破迷霧,松亭此刻所做之事不過如此,軟玉心頭卻被靈光點明,她是姑娘的侍女,是藏珠院的軟玉,有害主子的人命,珍惜也隻是爲姑娘平添煩惱,軟玉豁然開朗,臉上笑容漫開,也不再在乎這件事,圓融在這個時候開口,手指指向沈馥,狠狠咬牙開口“是大姑娘讓溫香過來給我傳訊私會的。”
這話說的也沒錯,在圓融心裏,來找他的人就是溫香,但這話一經吐出,就在衆人心中掀起軒然大波,溫香霎時間就慌張起來,軟玉更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沈馥,她萬萬沒想到,姑娘會明知她對自己妹妹的在乎,也對溫香下手,沈琛則是表情陰郁,他雖然偏心沈郁,也曉得溫香這種沈郁的貼身丫鬟,萬萬不可能被沈馥使喚,登時看着沈郁的眼神裏就充滿質疑與探尋。
周芸心知不妙,伸手在桌子下頭輕攥沈郁手掌以示安撫,沈郁經過這麽多事倒也不怎麽慌張,而是眉頭一皺,轉頭向溫香發問道“這賊和尚說的是真是假?溫香,你什麽時候背着我去幫大姐姐做事,我怎麽不曉得?今日當着爹的面,你快快說清,不要讓我面上蒙羞,聽見沒有?”
溫香急得就要賭咒發誓,又見沈琛陰沉表情,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不止“阿郎明察,婢子雖然跟藏珠院的軟玉有姊妹情分,可進了正院那就是正院的人,原先在家的關系不作數,我不認軟玉當姐姐已經許久,萬萬沒有可能因爲軟玉就替藏珠院傳話的可能啊!定然是這和尚胡說八道,還請阿郎明察!”
這話說的極狠,軟玉如遭重擊,搖搖欲墜,她一貫看重溫香,怎麽會想到自己放在心頭的嫡親妹子爲撇淨嫌疑,竟這樣對自己?她面色蒼白,神情恍惚,饒是芳主、松亭,看着也心疼不已,想要前去勸慰,沈馥卻一聲低斥制止兩人“讓她好好看着,免得總以爲大家都跟她一樣!”
這聲呵斥更是重錘一般打在軟玉心頭,将她心境幾乎打到支離破碎,松亭兩姊妹暗衛出身,向來令禁行止,也就不再多管軟玉,沈馥更是不看她此刻眼尾帶淚模樣,隻稍稍擺正姿态,饒有興緻看向圓融,開口詢問道“大師說是我邀約,敢問可有憑證?倘若沒有憑證,污蔑官家小姐,可是重罪,你又給我沈家抹黑,孰輕孰重,您應該很清楚。”
她這會兒還用着敬稱,顯得頗爲平和溫柔,卻聽得圓融心頭發憷,被松亭打傷的地方再次隐隐作痛,那晚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陰影再次彌漫,他有些害怕,原本要咬死沈馥的話也轉口“那溫香與我說是大姑娘邀約,我自然相信是大姑娘,具體是誰其實我也不甚分明,隻是将我擒拿的的确是大姑娘。”
這就是單純和稀泥,如今線索條條指向溫香,沈琛看周芸兩母女的表情都不對,平日裏怎麽争鬥他都偏心她們,可如今這事事關沈家清譽,倘若他們真的拿這件事情來做文章,他定不可能饒恕,此刻溫香心有苦楚卻不知如何說,昨晚上,她的确與人偷情啊,可是這樁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主人家知道,否則她跟韓哥,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一想到這裏,溫香越發懊惱。
沈郁被沈琛懷疑目光掃過,心中暗恨,周芸卻突然開口“阿郎,這圓融是我請入沈家的不錯,我與展貝乃是親母女,倘若知道這是淫僧,如何會讓他近正院半分?再說展貝乖巧,你又何曾見過她行事不同我商量的?所謂讓溫香傳話,也隻是這淫賊片面之詞,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周芸說的沈郁好似從來不曾擅自行事一般,沈琛明知這事兒就這麽揭過不合道理,偏偏又想開口包庇,沈馥卻不願讓他如願,輕聲開嗓“父親,倘若邀約,必有信物,先前我見圓融大師手上常持念珠,如今那串念珠不見,想來是送人,究竟誰與他相約。隻消細細搜查過,也就一清二楚,何苦在這裏扯嘴皮子?”
那串念珠在哪裏,圓融當然是一清二楚,正是那天被他送給沈馥,他這會兒頗爲迷茫的看着沈馥,不太明白,爲何這位大姑娘要這樣自掘墳墓,沈馥卻稍稍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眼中笑意盈然。
這兩人的交流,沈琛半點沒看見,他知道沈馥跟正院不合,此刻如此提議怕是已經做好萬全準備,越發爲難,沈郁周芸亦然這樣覺得,沈琛沉吟片刻道“畢竟是一家人,爲個外人動辄搜查,成何體統。”
這就是不願搜查的意思,沈馥也不急,輕飄開嗓道“可這事關沈家清譽,父親素有清名,要是因此出現污點,可如何是好呢?還望父親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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