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沈郁打算直接污蔑沈馥徹底毀容,不堪嫁娶的時候,外頭卻傳來一道略帶戲谑的聲音,将沈郁的謀劃盡數打破,卻無端引得蔺赦神色冷凝,隻聽對方說道“沈小娘子好生有趣,方才我拜訪沈家,有幸得見沈娘子芳容,雖說面上有傷,卻也幾近痊愈,何來的受損嚴重一說?”
來人正是蔺殊,蔺赦目光越發凝重,他與蔺殊争鬥多年,如何不曉得對方無利不起早的習性,此番找上藏珠,怕是他的動作被人洩露給對方,否則以蔺殊爲人,怎會特地拜訪一侍郎之女?
想清其中利害關系,蔺赦越發心情複雜,本以爲陸肆娘給沈馥帶來的麻煩已經是極限,卻沒料到他自己身邊出的内鬼,給她帶來更大的麻煩,回去之後也該動手清理清理府中事務,免得有些人得隴望蜀,不知進退。
“三、三皇子殿下……”
沈郁頹然跪坐在地上,面色蒼白如紙,纖細指尖扣着地面磚縫,求助的眼神落在陸肆娘身上,陸肆娘看着蔺殊,冷哼出聲,她一貫看不上這個皇後所出的三皇子,自己的母妃可都跟自己說了,皇後小肚雞腸,小家子氣得很,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那這個三皇子能是什麽好貨色?
“三皇子說笑,沈家的事情當然是沈家人清楚,沈小娘子倘若不知沈娘子傷情,豈不是笑話?您可不要胡言亂語,敗壞沈娘子閨譽才好。”
蔺殊幾不可見的厭惡在眼中蔓延,陸肆娘看不起他,他又何嘗看的慣陸肆娘?蔺殊嘴唇微抿,這才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陸肆娘的母妃當初在宮中得寵,與他母後多有罅隙,得寵緣由是她生的與沈馥娘親宋行雲相似,性格更是相合,由此說來,他的父皇……
他心中對沈馥的興趣更加濃重,既然父皇可以因爲一個長的像宋行雲的女人就優待陸肆娘,那麽他如果真的迎娶沈馥,對自己登基的助力隻會更大,北疆王不可一世,陸肆娘說到底隻是廢棋,這樣一來,今日倘若打擊沈家二姑娘,再想法子讓沈馥知道這件事,那麽迎娶之事會容易很多。
隻是這會兒陸肆娘牽扯到沈馥閨譽,周遭夫人看蔺殊的表情都有些不對,衆所周知,沈馥的婚事早就許給宋家,長甯街宋家。饒是皇室也得先讓幾分,否則當初宋行雲掌掴陸肆娘母親,又怎麽會讓陸肆娘母親吃虧?
“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不可以說,許久未見,你母後當真是越來越不會教養。”
正在這個時候,長公主突然出現,面色不佳,分明動怒,她跟皇後不對付,自然不待見蔺殊,當年她的婚事若非皇後爲難,怎麽會那般難以處理,她也不至于,跟心上人失之交臂,一想到這裏,長公主就越發惱怒,再看蔺殊,就越發不喜歡,女子清譽最是重要,皇兄這個三兒子真是會揣着明白裝糊塗。
蔺殊知道皇後與長公主之間罅隙,當即不敢怠慢,老老實實向這個自己父皇最疼愛的妹妹行禮,口中解釋道“侄兒并未信口雌黃,是聽聞小九跟宋家交好,沈家姑娘又是宋二郎未婚妻,這才上門拜訪,沈娘子出來時有帶帏帽,我與她并未逾矩,這件事是沈姑娘親口所言,後來又聽沈家奴婢說沈姑娘臉好的快,這才由此發問。”
他腦子轉的飛快,自然知道宋家不好招惹,身爲皇子,他當然知道宋家的地位,雖然現在宋大郎從軍邊關未見成效,宋家出名的小輩也就宋二郎一人,宋家有些式微,但先輩積攢下來的香火情卻不可小觑,也不是沒試過接近宋二郎從而拉攏宋家,隻是不知道爲什麽,宋二郎對他從來疏離客氣,對小九卻格外親近,但無論如何,隻要沈馥入手,他就不信以宋家那個護短的性子,會不乖乖輔佐他。
蔺殊如意算盤打的飛快,長公主卻不吃他這套,冷哼一聲轉而看向陸肆娘,她年輕時候跟宋行雲關系好,上回見過沈馥更是格外喜歡,忍過陸肆娘推人下水也就是極限,如今這北疆王的小郡主還惦記着毀沈馥清譽,身爲女子,她萬不能忍。隻見長公主緩行至沈郁年前,蔥白手指捏着對方下颔微微擡起,說道“沈小娘子,本宮接下來所問,你可要好好回話,否則哪日沈侍郎來公主府做客,怕是要換一頂帽子戴戴。”
衆人皆驚,陸肆娘格外不甘願的跺腳,她雖然恣意張揚慣,卻也不敢跟這位傳聞中曾持劍殺敵的長公主對上,到時候萬一磕着碰着,人家沒什麽事,她可要吃大苦頭,更讓她意難平的是,大庭廣衆之下,長公主就這麽毫不避諱的開口以沈琛官職威脅,當真是……太護着沈馥了!
沈郁本就沒見過什麽大世面,長公主這麽一威脅,她哪裏還敢掩瞞,抖若篩糠,跪趴在地,一五一十的将沈馥傷情緩緩說出,卻仍舊避開沈琛“長公主明鑒,姐姐她的臉……”
且不說沈郁在宴會上如何如坐針氈,周芸這會兒也不好過,沈馥戴着帏帽,坐似翠竹,姿态端方,偏偏口中言語幾乎要讓周芸忍不住喊人把她打出去,隻看沈馥不緊不慢撇去茶湯浮沫,好似溫和一般開口“母親,上回去宋家,舅舅舅母兩人對婚事都有些等不及,也催着我清點嫁妝,恰巧最近傷着臉,不好出門走動,您看,把賬本交給我,打量打量?”
周芸哪裏能如她的意?嫁進沈家這些年,她可不是一無所成,至少宋行雲那些嫁妝就被她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挪用許多,那些往日的姊妹,還有她飛黃騰達以後來攀附的親戚,都有一份,畢竟手頭有錢,她才不願意繼續窮酸下去,所以也曉得賬目上到底有多少漏洞,這會兒沈馥來找她拿賬本核對,真真打在七寸。
她的視線掃過沈馥帏帽,眼簾低垂,心裏盤算着如何應付過去,面上半點不顯,保養得宜的面容顯得竟有些可親,隻見周芸那雙日日用丹蔻染甲的手,裝模作樣拉開包銀飾玉的紫檀抽屜,從裏頭摸出一串銅鑰匙,壓在桌面,目光流轉,好似爲沈馥真心實意打算,道“大姑娘,如今你還沒學中饋持家,如何看的懂賬本?再說你有傷在身,不宜過分動心勞力,正好,這些日子你來正院,我手把手教教你中饋,日後嫁到宋家,也好操持,待學成以後,我再将陪嫁裏頭那些個鋪子,田地之類的,交給你清點,如何?”
沈馥隔着帏帽雖然看不清周芸的表情,卻也知道對方沒有那麽好心,也曉得要拿回嫁妝不是什麽簡單事,隻是嫁妝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頂重要的東西,婚前婚後那都是倚仗,她斷不可能讓周芸就這麽侵吞,再者,中饋一事她前世就已經爛熟于心,根本不需要周芸教,但既然周芸給她這個機會,她怎麽可能錯過伺機進出正院抓周芸把柄的機會?沈馥想到這裏,頗爲滿意,不輕不重将茶盞放在桌面,輕聲道“母親想的周全,隻是舅母說,當年宋家陪嫁繁多,怕我記不清,所以催促着我拿到賬本,送去宋家給她好好過目過目,這才來找母親的。”
周芸喝茶的動作微微停滞,一口茶水含在口中顯得頗爲苦澀,她眉尖微皺,格外不喜,倘若隻是沈馥來要,這賬本還好糊弄,偏偏是宋家那個老虔婆要動手清查,這就不好糊弄。
“這說到底還是咱們自己家裏的事情,你去跟你舅母說說,這件事就不勞煩她費心費力,如何?”
沈馥藏在帏帽下的臉上浮現出狡黠神情,她就等着周芸這般開口,才好順坡下驢提出要求,不要賬本也不是不可以,得周芸拿條件來換,這才好。
“母親說的是,是藏珠年紀輕,沒好好考慮就答應舅母,隻是嫁妝雖然是咱們家裏事,可舅母卻惦記着讓泉哥兒去跟燭照哥哥一同讀書,就是說,舅母想把泉哥兒送進學宮,這件事,不知道母親答應不答應?”
想把沈泉送走的是她沈馥,并不是自己的舅母,這家裏頭事情太多,沈泉多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險,而燭照哥哥就讀的聚賢學宮,是當今最好的讀書地方,倘若泉哥兒能進去,不說學業有成,至少也比待在家裏強的多。
沈馥抿口茶水,甚至已經想好如何跟沈泉說這件事,周芸卻有些措手不及,她是不願意把沈泉送走的,畢竟目前爲止,沈泉是沈家唯一的一個能繼承家業的人,不管怎麽說,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是容易掌控,倘若送走,還是送到那樣聞名遐迩的學宮裏讀書,要是日後學業有成,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一時間,周芸頗爲猶豫,房中氣氛開始沉寂,沈馥卻半點不着急,慢悠悠的品着茶水,周芸不甘心擡眼看她,手掌撫上自己小腹,這麽多年來,她是頭回憎恨後悔自己的出身,倘若不是當初身爲揚州瘦馬,用藥傷了身子,她何至于這麽多年隻生下一個沈郁,連個男孩兒都生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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