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免不了一陣心情複雜,上輩子這個少年可沒少唾棄她,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她頭一回看見他的好臉色。
“姑娘,到時候咱們怎麽跟老爺交代?畢竟是私下出府……”
上車以後,軟玉一臉緊張的攥着自己的袖子,臉色發白,一想到沈琛就有些下意識的畏懼與害怕,沈馥拿出自己的帕子給軟玉擦了擦額頭細汗,眼簾低垂,言語有些意味不明。
“到時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爹他舍不舍得責罰我們,還是兩說。”
長公主府門口,周芸跟沈郁兩母女被堵在了門口,周芸穿紅戴金,在一衆打扮清素端莊的夫人裏顯得格外顯眼與俗氣,此刻她正不耐煩的皺緊眉頭,幾乎要把請帖拍在管家的臉上。
“什麽叫請帖不對?這可是長公主親自分發的請帖,你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阻撓我們?我們可是長公主的客人!難道你不給沈侍郎面子?!”
周芸在沈家作威作福慣了,此刻被人阻止,柳眉一豎就破口大罵,沈郁倒是溫溫柔柔的立在一邊,顯得頗爲文靜秀氣,看着就像一朵池子裏的白蓮花。
“這位夫人,實在是規矩如此,長公主請柬統共倆份,你們少了有名刺的那張,教我怎麽放人?”
那老管家也是見慣了風浪的,不緊不慢隻是不放周芸,一張皺如樹皮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周芸的眼裏卻毫不掩蓋的鄙夷。長公主宴會均是文雅宴會,眼前女人沒有名刺也就罷了,穿的這樣俗氣,明擺着就是搶了家裏女孩兒的帖子來,不過能算計繼母的姑娘倒也有幾分本事,方才這女人說她是沈侍郎家的,朝堂上姓沈的侍郎也就一位,到時候倒是可以跟長公主說道說道。
“何人在此喧嘩?何叔,怎麽回事兒?”
正當周芸與老管家僵持不下時,一道威嚴女聲傳來,周遭命婦嘩啦啦跪倒在地,遠處鳳辇款款而來,其中人影綽約,香風陣陣。
“回長公主,這位沈侍郎家的夫人拿着請帖,卻少了有名刺的這一張,非要入場。”
那位被稱爲何叔的人此刻收斂了臉上的輕慢,恭恭敬敬對着來人拱手一禮,周芸沈郁就算再傻,也知道長公主駕到,紛紛躬身下拜,沈郁更是努力調整自己的姿态,顯得越發弱柳扶風一般。
“哦?沈侍郎家的姑娘這會兒就在我車駕上,跟着沈夫人來的這位,又是哪裏的阿貓阿狗?”
長公主聲音柔和,說的話卻字字不留情面,刺的周芸面如土色,聽見沈馥在長公主車駕上,沈郁周芸兩母女更是面色難堪。到現在她們才算清楚,自己被沈馥狠狠的擺了一道,霎時間,四周竊竊私語。
“這沈侍郎的夫人是續弦吧,膽子可真大,長公主最煩這種欺壓之事。”
“可不是嗎?這位續弦本跟你我不同,不是正兒八經大家閨秀,是揚州瘦馬,煙花女子出身,沈侍郎把她擡正,也算出了頭,見識淺短是難免的。”
沈郁聽着周圍的議論紛紛,貝齒狠狠的咬着下唇,手掌裏頭的指甲也因過度用力掐破掌心,屈辱至極。她擡頭看去,隻見沈馥穿着藕荷色撒花洋褶裙,蜀繡緞面履,百合髻上簪一支白玉垂絲海棠步搖,清麗婉約,立在長公主身側,貴氣十足,更讓她平添妒恨。
“母親與妹妹想參宴之心藏珠并非不能理解,倘若好言相商,帶上你們又有何妨。”
沈馥背光站立,居高臨下的看着沈郁,她的臉在陰影裏看不分明,隻有步搖清脆聲響随着話語傳出,一字一句,語氣平緩,卻又勾起衆位夫人私語,長公主長眉一挑,不怒自威,卻也沒再過分爲難。
“藏珠,你娘在的時候我跟她最是要好,如今你也成了大姑娘,你姊妹繼母一事,你自己拿個主意吧。”
言語之間,竟然把處理沈郁跟周芸的權利抛給沈馥,這是何等榮寵,一時間,沈馥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四周安靜的針落有聲,何叔也看着那個小姑娘,面色凝重。
“她們并非心存惡念,藏珠,替她們向長公主殿下請罪。”
令人吃驚的是,沈馥并沒有趁機落井下石,而是深深地看了周芸母女一眼,轉身下拜,衣袖揮揚,步搖與禁步玉聲清脆,更顯沈馥姿态優美,她嗓音柔和,爲了周芸母女下拜。
“姐姐、多謝姐姐垂憐,能讓我與母親參加宴會……”
這種時候,沈馥的求情反而更像侮辱,周芸看着沈馥的背影,眼裏滿是怨毒,沈郁也恨的眼底帶火,卻柔柔弱弱伏在地上,低泣着向沈馥道謝,一口咬死沈馥會爲她跟周芸博取參加宴會的資格,梨花帶雨的模樣,惹得參與宴會的公子哥兒們看的都是心裏發軟,神魂颠倒。
“你若是真的感激你姐姐,本皇子勸你現在就打道回府,别在這裏丢人現眼。”
沈郁這一手先斬後奏趕鴨子上架,倒是真的把沈馥打的措手不及,她知道沈郁臉皮厚不要臉,卻沒想到她當着長公主的面也敢這樣,還真是她低估了這個妹妹。沈馥吐出一口濁氣,正打算就此把戲演到底的時候,蔺赦打馬而來,音色戲谑替她解圍,她不由得擡頭看去,唇角微動。
“謝謝。”
沈郁不敢相信的擡頭,她對自己的姿态有一定的自信,沈琛本來就長的一表人才,周芸更是揚州瘦馬裏不可多得的美人,平日裏她對自己的哭泣時的神态甚至有特地訓練過,爲什麽會有男子對她這般狠心?
然而,等到蔺赦那張比女孩兒家還俊美的臉蛋出現在她眼前時,沈郁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她甚至呼吸一滞,看着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眼裏柔情似水,怨不得他不動心,這般男兒,倒是讓她春心萌動了。
“皇姑姑,我給你帶來的這位姑娘家,你還滿意吧?”
蔺赦目光一轉,掠過沈郁臉上的癡迷神色,眼裏幾不可見的流露出厭惡意味,旋即一個轉身掉馬回頭,嬉皮笑臉的又蹭到長公主跟前抓巧賣乖,長公主成精的人,哪裏會錯過蔺赦眼裏那點厭惡,對于自己這個侄兒變臉這麽快也是哭笑不得,屈指成環,毫不客氣在蔺赦額頭上給了個闆栗。
“皮猴!擅自把人家姑娘帶來,也不怕毀了姑娘家清譽,看我到時候怎麽跟小嫂子告狀,你就等着去小嫂子那裏吃挂落吧。”
“侄兒沒有擅自決定,分明是藏珠自己……”
“藏珠多懂禮守節的姑娘,倒是你,從小就混世魔王,休要狡辯,快快跟我進府,先自飲三大白才算完事兒,藏珠,你替本宮盯着這個臭小子。”
長公主跟蔺赦兩姑侄鬧成一團,歡聲笑語,帶着沈馥就往府裏走去,渾然沒把剛才試圖摁着沈馥哀求長公主的周芸母女放在眼裏,對于長公主的親昵,沈馥也隻是溫溫柔柔的笑着,不多做什麽。在路過沈郁身邊時,投入一個冷淡眼神,看的沈郁渾身發冷,但她卻暗自把蔺赦放在了她心裏要嫁的行列中,對沈馥也愈發妒恨。
一雙眼睛此刻也帶着惡毒神情,悄悄盯上了沈馥。
“你就是沈侍郎家的藏珠呀,生的真好看,跟你娘一模一樣,隻可惜當初行雲身子弱,病蔫蔫的,不然哪裏輪得着剛才那兩個母女這般欺辱你。”
宴會開啓,因着方才長公主對沈馥青眼有加,不少貴婦人也開始接近沈馥,試圖依靠沈馥接近長公主,沈馥對這些人的想法心知肚明卻佯裝不知,隻借機打探自己母親。此刻,她陪着一位富态夫人乘船遊湖,船上還有幾位夫人姑娘,沈馥隻挽着那位夫人親昵詢問。
“是藏珠不懂事,也不曉得母親與您的關系,我娘去的早,我連她如何去世都不曉得,夫人可否與我說說,聊慰孝心。”
說到沈馥的母親宋行雲,這位夫人也眼角微紅,她拿出帕子擦拭眼尾淚水,拍了拍沈馥的手背,低低訴說。
“行雲身子本還算好,嫁給沈侍郎以後也還勉強,後來你那繼母入府,她心中郁郁,自然重病,纏綿病榻許久,生下你弟弟就去世了。”
沈馥聽的心頭一跳,正要開口之時,後背突然被人用力一推,驚的她睜大雙眼,徑直向湖中栽倒。
“啊!”
一聲驚叫,沈馥就撲通一聲跌進水裏,與她同行的婦人滿面怒容,拂袖欲要斥責推沈馥入水的人,卻在看見那姑娘的一瞬間啞口無言。
“容華郡主……”
推沈馥下水的少女也梳着百合髻,一身大紅提線灑金裙,滿頭珠翠,形容風流,又生的面容豔麗,臉上滿是嬌矜之色,此刻正頗爲興奮的看着落水的沈馥,餘光瞟見那夫人怒容,白淨手掌高高擡起,腕上一雙玉跳脫玉聲琅琅。
“啪!”
“本郡主做什麽,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命婦置喙?你是想開罪我陸肆娘,還是開罪我北疆王府?!”
那名命婦也算身份尊崇,可陸肆娘偏偏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了她一個耳光,又拿北疆王府壓她,她也無可奈何,隻能強忍這口氣,紅着眼圈退下,誰讓人家北疆王鎮守邊關,是開國以來頭一個異姓王爺呢?
“噗通。”
陸肆娘看着那名命婦屈辱退下,頗爲得意,眉尾高高擡起,活像一隻驕傲的孔雀,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隻見一道紫衣金冠的身影撲通一聲跳進水裏去救沈馥,不是蔺赦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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