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一個人窩在滿是黴味的冷宮中,她大病三年,此刻也是油盡燈枯的狀态,一陣冷風吹來,引得她咳嗽陣陣,鮮血從唇角溢出,顯得格外凄涼。
“姐姐,妹妹剛剛入主後宮,這帶着陛下就來看您,怎麽,身體還沒好?看來爹爹下的毒可真狠呐”
沈郁從門外推門而入,滿臉的春風得意,在她身後跟着身着龍袍的蔺殊,沈馥聞言才猛然睜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沈郁,眼中滿是震驚。
“你說什麽?我久病不愈是爹下的手?咳、咳咳……”
沈郁得意輕笑,半蹲下身子捏住沈馥瘦削下颔,滿面譏諷,沈馥咳嗽着看着眼前這對男女,滿心怨恨,她當初選擇嫁給蔺殊,踏入這煉獄一般的皇家,全是爲了沈家,然而她全心全意爲之付出的沈家,卻成了她的催命符!
“當然是爹下的手啊,姐姐,我們鬥了這麽久,到最後還是你輸了。”
沈馥氣急攻心,一口熱血含在喉頭驟然從口中噴出,濺了沈郁一臉,惹得她臉色驟然轉冷,狠狠将沈馥推開,沈馥後腦磕在桌角,一陣疼痛,而沈郁卻依偎在蔺殊懷中,柔弱撒嬌,
“陛下,這可是臣妾新換的衣裳,你看姐姐,臨死還不給臣妾痛快,您說應該怎麽罰她?”
鮮血帶着身體的熱量一起離開沈馥,此刻她的眼前陣陣發黑,卻仍舊努力睜開眼睛,恨恨的看着眼前這一對男女,隻見蔺殊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另手替沈郁擦去臉上血污,唇瓣微動,像是往日對沈馥訴說情話一樣,吐出了沈馥的催命符。
“廢後沈馥,以下犯上,杖斃。”
杖斃二字落入沈馥耳中,抽離她最後一點力氣,旋即就有宮人入内拖着她軟弱無力的身體一點點向庭中而去,小兒臂粗的宮杖一下又一下結結實實的落在沈馥身上,血腥味彌漫開,臨死前,沈馥飽含怨毒的看了在她面前的這對男女。
“若有來世,我不會放過你們!”
藥氣跟合歡香的苦澀混合着彌漫在閨房裏,檀木刻金拔步床上垂着鲛绡帳,少女痛苦的呻吟從内裏傳出。
“姑娘,快醒醒……”
伺候在床邊的侍女看着少女緊皺眉頭顯得頗爲擔心,連忙開嗓輕柔呼喚,試圖将床上女子從夢魇裏喚醒。
“我這是……在哪裏?”
沈馥從黑暗跟被杖斃的痛苦裏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一切令她陌生又熟悉,撒花百蝶的紅帳,伺候在床邊的侍女軟玉,可她分明記得,軟玉早就被自己的繼母杖斃才對,而眼前的一切,又是她閨房模樣。
“姑娘,您莫不是病傻了,這裏是沈府,您的藏珠院啊。”
軟玉圓臉杏眼顯得頗爲穩重溫柔,看着沈馥一臉吃驚的模樣也隻當自家主子被夢吓懵了,她一面替沈馥拉上軟被,一面溫和開嗓。
“您風寒病了好些日子,想來是昏沉久了,才會說胡話,趕巧今日二姑娘難得陪小少爺去湖心亭耍,不如我伺候您一起過去曬曬太陽?”
沈馥昏沉的神思似是被軟玉一點點平穩,她擡手看着自己纖細柔嫩,卻明顯比成年女子小巧的雙手,軟唇抿成了一條線,可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的幸運,軟玉的一番話卻讓她驟然雙眼圓睜。
“你說什麽?!泉弟跟沈郁出去多久了?”
她一副護崽雌獸模樣唬的軟玉一跳,本想打趣姐弟情深的軟玉此刻也察覺沈馥情緒不對,隻得小意回話,悄悄掀起眼簾打量沈馥反應。
“就一盞茶的功夫……姑娘現在去追,還是追的到的。”
沈馥聞言越發焦急,登時連衣裳也顧不上換,火急火燎拽過床邊松花撒花碧玉紅的鬥篷急匆匆的就赤腳沖出門外,渾然不顧自個兒重病之軀,驚的軟玉連忙拎着她那一雙镂金消繡的繡履匆匆追去。
她家姑娘,究竟是犯了什麽迷糊,這般着急?
沈馥一路赤足奔跑,這會兒正是夏日,青石地闆燙的吓人,她足底傳來鑽心的疼,卻掩蓋不住她此刻心慌,前世這個時候,也是因爲她纏綿病榻,平日裏最愛纏她玩耍的幼弟,便因此被沈郁哄着去湖心遊玩,最後溺水而亡!
這是她心裏綿延的痛楚,生母早夭,她便隻剩弟弟這一個嫡親,若非上輩子幼弟早亡,她又如何會爲這個沈家嘔心瀝血?!
“泉弟,你快看,那朵蓮花下有錦鯉!我可聽丫鬟婆子們說,蓮花下的錦鯉是受菩薩庇佑的,你阿姐久病不愈,說不準得了這條魚,身子就爽利起來,你還不快快去抓?”
湖心亭,沈郁一身荷青杏邊窄褃羽紗裙,顯得頗爲清純,正搖着團扇唆使沈馥幼弟沈泉下水抓魚,眼裏滿是惡毒神色。
平日裏這倆姐弟形影不離,好不容易逮着個沈馥不在的時候,看她不先收拾了這個嫡子,再尋機會将沈馥那個小賤蹄子一同送去見他們的短命鬼娘親!
“二姐姐,那你爲何不讓溫香下水?這水這麽深,我年紀小,抓不着魚,可溫香姐姐本就是莊子上漁民的女兒,你不讓她幫忙,難不成你看不得姐姐好嗎?”
沈泉年紀雖小,卻格外機靈,仰着頭詢問,倒堵的沈郁啞口無言,隻見她四周環視一圈,眼見無人,便面露兇光的伸手向沈泉猛然推去!
“你還是乖乖下去吧!”
沈泉年幼,哪裏吃得消她這般推搡,隻能勉強抓住護欄,白嫩雙手被木頭磨的通紅,在一邊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畏懼沈郁生母周芸淫威,哪敢多嘴多舌,隻能低頭當看不見。
“二姐姐!你這樣對我,我姐姐不會饒過你的。”
沈泉終究是年紀小,眼見着自己就要被推入水中,哪有不害怕的道理,登時就哭叫出聲,小臉上滿是淚痕,甚至搬出沈馥來威脅沈郁。
然而沈郁跟他都知道,沈馥這會兒重病在床,人事不省的,怎麽可能來救下沈泉?這番話反而越發激怒沈郁,隻見她伸手在沈泉抓着欄杆的手上狠狠一擰,霎時紅腫一片。
“沈郁,你放肆!”
沈郁赤足趕到時早就雙腳紅腫,她本就養的嬌嫩,如何吃得消這般疼痛,然而眼前一幕卻讓她怒火攻心,不由得怒喝出聲,吓得沈郁一時怔神,給了沈馥機會。。
“啪!”
“姑娘!”
清脆的一聲掌掴聲響,正是沈馥匆忙趕來,不僅将沈泉從沈郁手中救下抱進懷中,還狠狠的抽了沈郁一巴掌,令她重心不穩,撲通一聲掉進水裏。
溫香看見自己伺候的姑娘掉進水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正要跳下水去拉沈郁之時,沈馥目光冷冷,曾執掌後宮的氣勢驟然壓的溫香動彈不得。
“賤婢,看見我這個主子也不行禮,府中禮儀白學不成?滾去亭外跪着!”
一聲嬌斥震的溫香不敢亂動,沈馥畢竟是沈府正兒八經嫡女,她一個丫鬟,哪敢跟沈馥掰手腕?隻得委委屈屈又無奈的看了一眼嗆水的沈郁,乖乖跪在亭外日頭下。
“阿姐,你今日身子大好了?”
沈泉年幼,尚不知沈馥究竟有多麽慶幸自己能救下他,笑的純真可愛的拽着沈馥的衣袖,整個人鑽進沈馥懷裏撒着嬌。
沈馥此刻身心放松,才察覺到雙腳鑽心疼痛,她又不肯讓沈泉擔心,抱着懷裏的小人,滿心都是失而複得的欣喜,手掌輕顫着揉上沈泉柔軟胎發,低聲應答。
“嗯,泉弟乖,下回莫要再親近你二姐姐,知道嗎?”
她溫聲教導着沈泉,雖然知道幼弟年幼未必能聽得進去,但她不能不提醒,好在沈泉懂事,雖一知半解,卻也乖乖答應。
正在姐弟倆親昵,沈郁受苦之時,軟玉終于趕來,她的目光先在跪着的自家親妹子溫香身上轉了一圈,再落在沈馥紅腫雙足上,心疼壓過了對自己妹子的擔心。
“姑娘也忒不愛惜身子,才剛剛退熱就火急火燎,還赤足跑來,這可被燙傷了吧?快快跟奴婢回去,上了藥膏,才不留疤。”
沈泉這才知曉自己長姐做了什麽,不由得小嘴一扁就要說沈馥,沈馥哪裏受得了自己幼弟這麽一折騰?連忙使了個眼色示意軟玉救場,好在軟玉心領神會,上前将沈泉從沈馥懷裏抱出,又蹲下替沈馥穿上那雙軟底的繡履,
“泉哥兒快快回院子讀書,莫要折騰姑娘,她大病初愈,有甚麽話,隻等她身子大好,再說不遲。”
沈泉嘴唇動了又動,眼巴巴的看了沈馥一眼,再看了看她紅腫雙腳,隻能乖乖站在地上,小大人一般對沈馥作揖。
“那阿姐先回藏珠院歇息,我回自己院子讀書,等阿姐身子大好,我再尋阿姐說今日的事。”
沈馥見着他轉身離開,這才松了一口氣,目光旋即落到跪在一邊的溫香身上,餘光掃過狼狽至極的沈郁。
“行了,你也起來吧,把你家姑娘帶回院子裏洗漱,我也乏了,沒空收拾你,下次再犯,我看你也不用留了。”
一番夾槍帶棒的話令溫香不由得身軀輕顫,悄悄看着沈馥遠去的背影,等到沈馥徹底離開以後,才敢下水将沈郁救出。
“沈馥,你等着,我不會讓你好過!”
沈郁一身泥水,鬓發松散,滿臉陰狠的看着沈馥遠去的方向,徑直拍開溫香扶着她的手,自己向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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