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花自芳月份越發大,心思也越發活泛起來,少不得就想除了沈馥,給自己騰個位置出來:“你可看仔細沒有?她帶着藥酒進的?”
“奴婢看的清清楚楚,不敢隐瞞,娘子,咱們可要?”那小婢子不過十二三歲,卻生的十分機靈:“依奴婢看,那安王妃若是心裏沒鬼,怎能爲個奴才來找您的麻煩?再說了,用個藥酒,怎麽就犯得着去那種地方?”
如今上上下下,伺候花自芳的丫鬟婆子們,沒有誰不知道花自芳心思的,這小婢子原先隻是個灑掃的丫鬟,現在有個向上爬的機會,哪裏有不努力讨好主子的?
“你去,去叫小廚房做個糕點,往安王妃那邊送,打聽打聽。”花自芳聽罷,先揮揮手讓那小丫頭下去,又打發新拔的大丫鬟鴛鴦去找沈馥麻煩:“可得仔仔細細探問,聽清沒有?”
那鴛鴦是個極通透的人,曉得對自己這位主子隻能順毛撸:“奴婢必定做的清清楚楚,娘子放心養胎就是,好生讓小王爺生下來,才是正經事,這些個小事,您吩咐下來就成。”
花自芳被她哄得眉開眼笑,自然就不再爲難他,輕輕松松就放了人,那鴛鴦腳程快,從花自芳院子裏出去,沒用多久就到了沈馥宮室,正正好撞見沈馥。
“安王妃,奴婢正要找您,我家娘子她打發蜜蠟那小蹄子…”鴛鴦滿臉堆笑,三言兩語的就把花自芳那點子心思說的清清楚楚,沈馥不言語,隻是含笑看着這丫頭。
鴛鴦有些自讨沒趣,看沈馥興緻缺缺的樣子,不由自主就小聲起來:“蜜蠟那妮子盡職盡責……”
她原本以爲自己畫蛇添足,卻沒料到柳暗花明,看她有些畏畏縮縮,沈馥反而鼓勵:“你繼續說,我也好先做準備,跟着我進屋子裏頭講吧。這外頭人多眼雜的。”
“花娘子打發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唐蒹葭并不知道沈馥跟鴛鴦已經說了什麽,看見鴛鴦時,她便含笑去問,沈馥毫不避諱,坐下吃了口茶就将諸事說透:“是花自芳打發過來刺探消息的。”
鴛鴦偷偷拿眼去看這位同花娘子交好的唐側妃,唐蒹葭卻神态自若:“她說到底還是糊了心,這般看來,鴛鴦你是要跟着我姐妹兩個?”
“你家娘子肚子裏頭還有個孩子呢,倘若日後生下長子,你可又要做牆頭草?”唐蒹葭看着坐在杌子上的鴛鴦,笑吟吟的:“你可想清楚,我同安王妃這邊,不收首鼠兩端的。”
茶蓋刮擦茶盞的動靜不緊不慢的,像是響在鴛鴦心頭,吓得她不敢大聲喘氣,心裏暗自叫苦:原想着拿兩份好處,實在些,總比一棵樹上吊死好,誰曉得這位主子這樣厲害!
“都是讨口飯吃,不容易,你别爲難她,說吧,那蜜蠟說了我什麽?”鴛鴦冷汗涔涔,止不住的要打顫,沈馥含笑解圍,将話題扯到蜜蠟身上,唐蒹葭嗔怪般看她一眼,竟也不再爲難鴛鴦:“你且說吧,不許胡扯。”
鴛鴦用袖子沾着額頭擦擦汗水,咽了口唾沫:“蜜蠟咬死安王妃同那位毀容的畫師有些不幹淨的事,撺掇着花娘子去尋王爺鬧騰出來,花娘子因此打發我過來探探口風。”
“那蜜蠟怎麽這樣想?她可是看見什麽?”沈馥追着問詢,語氣并未刻意放松,反而令鴛鴦稍稍平靜:“她說是見着您往那畫師暫住的宮殿來往,但這樁事,本也是花娘子打發她去做的。”
“這倒是真的,這些日子我時常見得有陌生面孔跟着咱們,又不像是要做壞事,便沒多問,又想着咱們沒做什麽,更是不管,沒成想,讓花娘子生出這許多事來!”
外頭小廚房做了新鮮吃食,軟玉正捧着隻芙蓉盤進來,恰巧聽得鴛鴦說話,便出了聲,頗有自責意思:“原是我不小心,連累王妃受這些事?”
沈馥示意她莫要再說,又同鴛鴦說話:“你這件事且爛在肚子裏,回去花娘子問起來,你便順水推舟就是,旁的事不必多做,芳主,送鴛鴦回去。”
她又賞了鴛鴦五兩銀子并幾枚小巧金花,就把人打發出去,唐蒹葭不說話,隻看着沈馥吃吃而笑,把個沈馥笑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你這妮子,笑什麽?”
不說這話還好,沈馥這樣說,唐蒹葭便索性倒在沈馥懷裏。雙手摟着沈馥腰身,用腦袋拱着這位姐姐,咬着唇調侃:“姐姐不要當我不知事,那位宋家玉郎,對姐姐是什麽心思,姐姐難道不知?”
“你這妮子!輕狂慣了,什麽話也拿來羞我,倘或給宥民曉得,你看他饒不饒你。”沈馥萬萬沒想到,唐蒹葭竟是拿這事來取笑她,少不得下力氣在唐蒹葭額頭戳了幾下,唐蒹葭半點不怕,隻同沈馥嬉笑。
這邊其樂融融,那邊鴛鴦收了好處回話,也算是令花自芳高興,她原本就想着抓沈馥錯處好發作,如今得了這等把柄,越發高興:“你做事很好,不枉我把你提上來,自己去領銀子,日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既然你父親已經醒過來,我們什麽時候動手?”安王府裏頭,那位西域來的王躺在屋頂,吃着糕點向在院子裏頭處理公務的蔺赦發問,蔺赦頭也不擡:“等那個孩子滿月。”
他說的是花自芳肚子裏的孩子:“不管生下來是不是男嬰,我們都要讓她生出來的是個男孩,等到滿月酒的時候,我們就動手。”
“也好,到時候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失約。”
花自芳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眼見着又到冬天,穩婆早早的都給接進宮中伺候着,她成天裏隻窩在自己宮室裏頭,不肯四處走動,隻擔心肚子裏的孩子出什麽事,隻有唐蒹葭偶爾去看看她。
“她的肚子實在是大得過分,我私下問過婆子,也找過太醫,都說不是雙生兒,偏偏肚子又這樣大,我沒懷過孩子,不曉得,姐姐,你說她是怎麽回事?”
這日大雪,唐蒹葭凍的鼻尖紅紅,剛進屋就捧着手爐蹭到沈馥身邊,三言兩語的把花自芳的事說出,沈馥卻并不急着說話,等唐蒹葭吃了茶暖了身,才不緊不慢:“多半是給故意喂大了孩子。”
“喂大孩子有什麽不好的,怎麽還要故意呢?”唐蒹葭說到底是沒生過孩子的女子,并不曉得其中私事,沈馥也不管,擺弄着手裏頭的繡活,緩緩開口:“孩子出來的路就那樣寬,你說孩子太大,生不下來,是誰死?”
血淋淋的事實筆直的插進唐蒹葭心裏,原先還覺得花自芳養胎有道的她驟然察覺到其中掩蓋的真相:“楚王妃…竟然用這等陰毒的法子來處理她麽?”
“未必是我那個妹妹,宮裏頭惦記花自芳肚子的不是一兩個,我那個妹妹未必有親自下手,但必定是知道這件事的,都是懷過孕的婦人,打量誰猜不出來呢?”沈馥青蔥般的指尖撚動線頭,臉上浮現出冷笑:“不過欺負男人不懂罷了。”
唐蒹葭不說話了,隻是緘默着,不對這件事再說什麽。
“這離産期也還有三個月,怎麽就她這樣嬌貴?”這日花自芳又發作起來,冬日裏頭,非鬧騰着要吃什麽春筍炒雞蛋,膳房根本倒騰不出來,花自芳自然指桑罵槐,罵的極爲難聽,沈郁身邊的丫鬟便看不慣。
沈郁卻沉得住氣,翻看着手裏頭的賬本,随手丢回籃子裏:“她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能有什麽本事?這些東西都拿回去,讓他們别在這點子銀錢上抖機靈,安王妃那邊如今問問?”
“沒什麽差錯,隻是花娘子那頭派個叫蜜蠟的小丫鬟盯着,看起來是有些意思。”那丫頭小心接下賬本打發旁的小丫鬟去送,頗爲殷勤替沈郁捏起腿來:“奴婢看着,是有點壞心。”
“她拎不清,也不怪她,畢竟不是真真知道那些事情的人,誰能猜到我那夫君,對兄弟妻子,會那樣惦記?”沈郁有些譏諷的笑笑,将這件事抛開,又問起另一樁來:“穩婆可都準備清楚了?”
“吃食都打理的清楚,奶娘也按着花娘子的意思來處理,隻是那花婆子同花桓,鬧騰的厲害,說是又在宮外賭坊壓了銀子,花桓更是給個青樓女子迷的神魂颠倒,您看?”
提到花婆子母子那兩隻螞蝗般吸血的人,沈郁也忍不住皺眉頭,想到自己嫁過去的那個丫鬟,她心裏也不舒坦:“随便找個人打發出去,再尋個機會,處理的幹淨點。”
沈郁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一劃,語氣平靜:“别給人抓着把柄,等花娘子生産的時候,你再找個機會,讓她曉得她母親跟兄長都去了。”
“奴婢曉得。”這丫頭一福禮,恭恭敬敬從屋子裏頭退出去,沈郁撚了根線香,頗爲虔誠的去自己屋子裏頭新供着的佛像前拜了三拜:“信女所求,願菩薩相應。”
一張已經織好的網,被鋪天蓋地的灑向花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