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珍閣裏頭用檀木擺着各色飾品,琳琅滿目,珠光寶氣,看的花自芳挑花了眼,又聽說沈馥要帶她打新頭面,更是慌張:她原本以爲,隻是在這裏挑選新的,也就罷了!
她雖然不清楚這些個東西價值幾何,可是好歹知道一件事,定做頭面,總是比買現.貨貴的多!這裏的東西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倘若要定制,不曉得要多花多少錢。
因而花自芳下意識就要開口拒絕,卻被人直接插嘴:“姐姐,你如今不在安王府,可說到底用的是王府裏頭中饋的銀子,總不能這樣劃給外人。如今你不管家不心疼,我可心疼的厲害。”
花自芳轉頭去看,就忍不住皺進眉頭,顯得有些爲難,過來的人她是認識的,是唐側妃的手帕交,把安王妃氣的從王府裏搬出來的人,鍾側妃,倘若她們兩個吵起來,她可是萬萬吃不消的。
“我一天沒跟王爺和離,你一天是個側室,雖然身份同妾室比起來是高一些,但是也輪不到你插手我如何花銀子,再說了,花娘子并非外人,我把她當妹妹看的。”
沈馥拉下臉來對着鍾氏,一臉的官司,更是毫不客氣的把花自芳護在身後,誰知道鍾氏卻笑得花枝亂顫:“什麽你妹妹?花娘子明明白白是唐姐姐的義妹,哪裏輪得到你來管?”
“難不成這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鍾氏身邊帶着個小婢女,看起來也是顔色嬌豔的小美人,開口就嘲諷沈馥,沈馥看她眼生,曉得不是安王府中的老人,便也就不跟她交鋒。
但是蘭瑟這個直腸子的,之前還覺得這個安王妃不好,可是幾天下來,看見這位安王妃對自己娘子的确體貼,就逐漸把心偏過去,對這位安王妃越發的親熱,此刻看她受委屈,哪裏按捺得住?
“你滿嘴胡說什麽?打量你小家子氣呢,宮中想來是沒去過,不然怎麽每回鍾側妃進宮,都沒看見你?想來也是個小丫頭,沒臉面,這才胡說八道,怎麽着,連主子奴才都分不清?”
要說這罵架,也有講究,氣勢要夠,口齒要清晰,最重要的是臉皮得厚,免得沒說兩句就哭哭啼啼的,這算什麽?而罵架這行當裏頭,蘭瑟不是個狀元,也是個榜眼。
狀元是松亭。
“你、你怎麽這樣粗鄙!”那妮子名喚熏雪,是蔺殊打發來安王府中盯梢的女子,隻是也心氣兒高,一心想着做安王妾室。因而眼高于頂,但是說到吵架,可真是什麽都不會。
這才被蘭瑟數落一頓,就紅了臉頰濕了眼圈,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原先松亭也看不慣蘭瑟,但是現在看她這樣潑辣厲害,心裏頭自然就喜歡起來,少不得幫腔。
“怎麽着,我蘭瑟妹妹是花娘子身邊貼身丫鬟,我看你這樣子,也就是個末等丫鬟,平日裏除草澆花,想必沒少花功夫,我在你身上都聞着味了!施肥以後,可得好好洗澡!”
現在這時候,草木肥還沒什麽人喜歡用,澆花除草乃至于澆菜施肥,用的還是人畜糞便,自然味道重,女孩兒家哪有不愛幹淨的?那熏雪更是拔尖的在乎,此刻被這樣一說。
這個小妮子就羞得要哭,眼見着這妮子是給欺負的厲害了,鍾氏卻從頭到尾都是冷眼旁觀,半點幫腔的意思都沒有,等到熏雪實在吃不住,她才開口:“她賤嘴薄舌不會說話,别跟她計較。”
自己的主子都不肯幫着自己,這回吵架,熏雪可算是把面子裏子都輸幹淨了,委屈的不行,直抹眼淚珠子,沈馥饒有興緻的看着這個小丫頭:“她倒是跟之前一個姑娘像,叫香什麽來着,我是記不清了。”
“不過說起來,那姑娘也是這樣,隻不過後來給長春紅娘娘帶走,如今生死不知,可憐的很。”沈馥隻不過是随口一提,卻不知道哪裏傷着熏雪,這丫頭當場臉色煞白,也顧不上哭,直往鍾氏身後躲。
這種反常舉動,自然引起沈馥注意,隻不過她也不好說什麽,畢竟現在她不管安王府中的事,好在沒再出什麽事,沈馥帶着花自芳順順當當定下頭面,又裁下新衣,自不必提。
“你既然得罪了安王妃,我也不好再留你,你自己回楚王殿下那邊吧,免得再出什麽岔子,我擔當不起。”沈馥離開以後,原本笑容還算溫和的鍾氏,就對熏雪下了驅逐令。
熏雪渾身發軟,像是軟腳蝦一樣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其實不用鍾氏說什麽,她自己心裏也有數的。
自己背後的主子是楚王殿下,那位安王妃素來在楚王殿下心尖尖上,如今安王失勢不說,自己又得罪了安王妃,她自己也不知道,鍾氏憑什麽留下她。
“今日你可玩得開心?咱們也是時候回宮,畢竟不是遠遊,在京城裏頭耍了兩日,也該回去的。”關于熏雪如何處理,沈馥渾然不在乎,入夜的時候她隻是勸說着花自芳是時候回去。
花自芳興奮的臉頰泛紅,根本就休息不好,整個人眼睛亮晶晶的,說不出來的讨人喜歡,她這檔口握着沈馥微涼的手:“姐姐,你是不是還惦記着安王?今日煙花會,我看你好似在等人。”
她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如雲發絲堆疊鋪散在褥子上,在燈下泛着幽冷的光,像是她現在烏黑的瞳仁般,沈馥看着她肌膚雪白,俯身去看這個美人,兩個人的發絲纏在一起。
“不喜歡了,這也是我要教你的,你年紀小,興許還會惦記着什麽情啊愛的,雖然滿眼都是喜歡,的确很讨人愛,但是皇室子弟。是不能被喜歡的,他們是世上最劣根性的男人。”
沈馥聲音越發低,像是在頌念佛經,又好像把花自芳從裏到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令花自芳心頭發怵,下意識想躲,卻被沈馥一把按住:“你要知道,在他們那裏,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不要交出自己的心,不要給他們察覺到你的心思,不管是誰,對未知的,都有探秘的機會,你記住沒有?”沈馥的手摩挲上花自芳纖細幼白的頸子,感觸溫熱血脈在手指下跳動的鮮活。
她的語氣像是随便說着閑話,但是又帶着不容置喙的氣勢,握在花自芳頸子上的手逐漸收緊了,窒息的感覺傳來,不緻命,但是卻催促着花自芳開口:“姐姐…我記下來了。”
沈馥并不是不喜歡花自芳,而是擔心真的被花自芳看出什麽端倪,因爲今天她的确在等人,等的不是别人,正是蔺赦,對于城外的事情,沈馥一無所知,自然也就不知道,蔺赦難以出門。
而她的确對蔺赦難以忘懷,教花自芳的東西,不過是糊弄小朋友用的,實際上,她跟蔺赦,根本用不上這些,畢竟兩個人從來都沒有變心過。
窗外靜悄悄的,偶爾有松枝墜雪的動靜傳來,細微至極,卻爲屋中平添寒冷,花自芳瑟縮着,蜷縮着,在努力消化沈馥給她的東西。
“京城到了。”雪原的另外一支軍隊來的悄無聲息,他們像是雪原上頂端的獵食者,在對獵物露出獠牙之前,他們絕對不會驚動獵物,一切都悄悄進行着。
“四哥,我們回來了。”第二天一大早,沈馥就帶着花自芳回宮,原本她是不想讓蔺殊知道自己回來的這件事,卻未曾想,兩個人剛要去找唐蒹葭,卻正正好撞見從唐蒹葭屋裏出來的蔺殊。
現在就算想要躲避,也沒有辦法躲避,萬般無奈之下,沈馥隻能夠想蔺殊行禮,蔺殊看着外出散心,明顯越發嬌媚的花自芳,心情愉悅:“既然回來了,就先去好生休息,别的事情暫時不用管。”
花自芳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來自己夫君心情不錯,她自然也就心情好起來,但是一回到宮中,在宮外跟沈馥的那些好,就瞬間煙消雲散,倒也不是說别的,隻不過她想要争寵罷了。
“這兩天那位有沒有找你麻煩?”沈馥沒功夫看花自芳對蔺殊谄媚,直接就回了屋子同唐蒹葭說話,唐蒹葭見她好好的,也是高興:“沒什麽事,倒像是她心氣兒平了一樣。”
沈馥對于這種情況有些意外。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什麽情況:“那你可探查過她究竟是怎麽回事?事出無常必有妖,你要多小心。”
唐蒹葭想了想,覺着是這個道理:“我會注意一些,隻不過這些日子裏楚王成天往我這裏跑,我也實在是抽不開身,不過你曉不曉得,城外駐紮了軍隊,聽說跟安王有關的。”
“雪原來的?”沈馥一聽,就曉得多半是欽天監正跟小鍾統領做的事情有了成效,含笑問道,唐蒹葭輕輕點頭,卻也不方便說什麽,畢竟誰知道會不會隔牆有耳。
“那兩個回來了?花婆子人呢?”唐蒹葭這邊其樂融融的,沈郁那邊卻幾乎要吃人,她神色憔悴,目光兇狠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