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
她的視線落在唐蒹葭身邊的那兩個人身上,以她的眼力,當然看得出來,那兩個人說到底是強撐富貴,簪子看着不錯,是鎏金的,男人身上更是連個玉佩都沒有,隻有一身衣服還看的過去,但是衣袖磨損,也不是什麽新東西了。
沈郁知道這個樣子來打量查看别人,蔺殊當然也不會錯過,他雖然在京城裏頭紙醉金迷,有些被迷了眼睛,但是最基本的警惕,還是稍稍保留些許,然而他看過唐家家主夫妻兩個,也隻能得出跟沈郁同樣的結論。
眼前這一行人是真的家道中落,走投無路。
但是他們兩個人卻不知道,這隻不過是沈馥早早的就安排好的戲碼罷了。
“蒹葭,這些年我未曾去找你,實在是我對你不住,倘若你不介意,可願意做孤的側妃?”佳人來投,又是一派情深似海的作風,更何況還确認過不會有什麽問題,蔺殊當然情難自抑,當着沈郁的面就開口。
沈郁登時臉色不太好看起來,之前宮裏頭有個狐媚子就已經要爬上側妃的位置,那賤人好歹還花了好些功夫,可是眼前這位,才剛剛跟自己的夫君見面,就有這等榮寵,這讓她怎麽能忍?
“姑娘!”沈郁正要發作,卻被拽住衣袖,她惱怒回頭去看,正好看見拉着她袖子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天給她出去母留子主意的女官:“這位唐娘子還有用!”
這位中年女官極爲忠心的點醒沈郁,沈郁這才抿了抿嘴唇,稍稍收斂怒氣,但是仍舊有些憤懑:不過是個用來生孩子的東西,倘若日後乖巧些,我便留着你,到時候生下孩子,也不過分爲難!
沈馥饒有興緻的看着沈郁臉色變化,心知肚明是有人在提點自己這個不長腦子的妹妹,越發的好奇,如今回京,怕是要更爲困難,但是對于身份跟她不對等的對手,沈馥并不放在眼裏。
畢竟她若是真的想弄死對方,有的是辦法。
沈家兩個姐妹心思各異,唐蒹葭心思也沒簡單到哪裏去,她心情複雜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有些說不出話,原本以爲,自己還要花上一些功夫,才能得償所願的,但是卻萬萬沒想到,隻不過是見了個面,自己就能得到這些東西。
這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男人,對自己還是有些情意在的?自己并不隻是那安王妃的替身?
她這樣癡癡的想着,但是很快又清醒過來,因爲她看見自己眼前這個男人衣領上那一抹胭脂,明擺着就是别的女子留下來的,又看見自己眼前人,視線所向,更是難過。
哪怕她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他還是看着安王妃,難不成她這麽個黃花閨女,還比不上一個有夫之婦?
一時間,唐蒹葭心裏酸楚的厲害,對沈馥也嫉妒的厲害,但是更多的,則是對蔺殊的仇怨。
“多謝殿下厚愛…民女如今沒有娘家,可否請殿下垂憐,令兄長同嫂子,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唐蒹葭當然沒有裏演戲要全套,這檔口還不忘求着蔺殊爲自己的哥哥嫂子添置家業,就越發的讓蔺殊心生憐惜。
唐家家主心情複雜的看着眼前這個正在哄騙旁人的妹妹,有些心酸,他跟這位楚王殿下原先也是主仆關系,之所以爲這位楚王殿下做事情,也不過就是爲了在京城置辦家業,如今是也達成了目的。
可是這個過程,實在是讓他心酸的厲害,自己從小嬌養到大,半點沒有受過委屈的妹妹,現在就要去跟一群莺莺燕燕争寵,乃至于勾心鬥角,這讓他如何能不難過?
“安王妃說了,會好生幫襯護着蒹葭的。”看着自己夫君這樣難過,唐大娘子不由得開口勸慰,這個時候唐蒹葭已經跟着蔺殊回轉,他們兩個人也坐在馬車上,因而唐大娘子除了刻意放低聲音,别的也沒多顧及什麽。
然而就是這樣一句話,讓唐家家主越發心酸難過起來:自己的妹妹自己沒有辦法護着,還得靠别人來幫忙。
“罷了,你得空替我跟安王妃說一聲,蒹葭一個人恐怕還不夠,我會去楚王殿下那邊做個幕僚,隻要她好生關照咱們蒹葭就成。”
“好。”
“你說唐蒹葭能得寵到什麽地步?”沈馥跟蔺赦久違的回到安王府,四周并沒有什麽改變,雖然蔺殊跟蔺赦不對付,但是說到底還沒有登基成爲皇帝,自然也就不敢做的太過分,兩個人收拾後,蔺赦摟着沈馥,開口詢問道。
沈馥替他将被褥稍稍提起一些,想着那位唐家姑娘:“應當能得獨寵,但是我那個妹妹,指不定要對唐家那位姑娘做什麽事,畢竟她現在不能生。”沈馥垂眼開口,隻有女人最了解女人。
她也不是什麽好人,倘若把沈郁如今的處境換給她,會做出什麽事,她也未可知,甚至有可能隻會比沈郁下手狠,不會更心慈手軟的。
但是不管怎樣,這都是她自己的造化,自己選的路怎麽能怪别人下手狠呢。
因而沈馥并不多說什麽,這個道理蔺赦也是知道的,兩夫妻沒有再多說話,而是靜悄悄的熄燈休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們也沒有空多操心别人的事了。
“你唐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唐家一群人才跟着蔺赦回京的第二天,唐家家主就被蔺殊喊去,讓周圍閑雜人等退下後,蔺殊終于對唐家家主問出這件事來,他始終還是不放心的。
但是蔺殊又過分相信,這位唐家的家主不會背叛自己,因爲從哪方面看,都沒有理由,更何況他知道,眼前人最最看重的東西,或者說人,已經在自己身邊,是不可能再有什麽問題的,因而他對唐家家主,幾乎不設防。
但是世事難料,唐家家主看着眼前這位被自己效忠多年的王爺,頗爲惆怅,但是又不能不哄騙哄騙:“那王太守失心瘋,清查倒算鍾家,卻連累我們唐家,您知道的,平頭百姓哪裏能……”
他話沒說完,就紅了眼睛,在蔺殊看來,這就是因爲家産被謀奪産生的悲憤,心下越發得意:“你且莫哭,如今來了京城,日後孤登基,就将整個東海都給你,也無妨的。”
“草民正是爲此而來,日後殿下榮登大寶,自然不會虧待草民,但草民也想有個功名在身,日後報仇,也算名正言順,不給殿下抹黑。”
這位在東海忙忙碌碌數十年的商人,此刻看着十分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好像都是一位赤膽忠心的忠臣,沒有不爲蔺殊考慮的地方,就算蔺殊的的确确疑心病重的厲害,這個時候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唐家家主演了士爲知己者死的戲碼。
“民女見過王妃殿下。”唐家家主跟蔺殊在這裏上演君臣和睦,沈郁跟唐蒹葭卻沒和平到哪裏去,唐蒹葭才剛剛睡醒,就被沈郁打發過來的嬷嬷從床上折騰起來,正是滿肚子火氣的時候。
她在家裏也是千嬌萬寵的大小姐,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頭?因而連帶着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窗外突然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原本還算溫和的陽光也徹底被烏雲籠罩,沈郁手指敲擊着桌面,一聲接一聲,聽得人心裏發慌,她冷眼打量着眼前這位正紫金冠的嬌豔美人,心裏眼裏都是不滿:還沒嫁進來,就這樣不懂事!
她是存着好好磋磨磋磨眼前人的心思,因而久久不肯讓人起身,要給唐蒹葭一個下馬威,但唐蒹葭也不是愚笨女子,好半天沒聽得自己現如今這個“姐姐”的話,就自顧自起身,也不管沈郁臉色,就喚來自己的丫鬟:“佩環,去上茶。”
“你好大膽子,本王妃還沒叫你起來,你就這樣自作主張?難不成進門茶,你也不想讓我喝?”沈郁就等着唐蒹葭失禮,此刻看她這樣,自然當場翻臉發難,氣勢洶洶,好好的耍了耍正室的威風。
但是唐蒹葭卻不輕易接話,而是等到佩環先上茶,自己喝過,才笑吟吟的端着茶托向沈郁敬茶:“王妃殿下錯怪民女,民女這是擔心王妃娘娘忘了正事,待會兒被殿下責備,但說起來,民女是側妃,又不是妾室,就算沒敬茶……”
她笑了笑,喝了口茶繼續開口:“就算沒敬茶,也是名正言順,妾身身子不爽,還請王妃,見諒。”
唐蒹葭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不再跟沈郁多說什麽,扶着佩環一步一晃,好像真的身體虛弱到極點一樣,弱柳扶風的行了個禮,轉身告辭離去。
沈郁恨得銀牙緊咬,巴不得把唐蒹葭大卸八塊再吞吃入腹般:“這個小狐媚子,還沒跟殿下圓房,就輕狂成這樣!要是真真讓她懷了孕,以後豈不是要騎到我頭上?”
“姑娘莫要生氣,她不足爲慮,畢竟是個沒顯貴娘家撐腰的女子,又是商戶出身,能有什麽大能耐?咱們想要給她立規矩,講體統,日後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