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赦将原委細細道來,沈馥聽罷,便将唐大娘子行事擺到桌面上來講,欽天監正眼見着這對小夫妻越發老練,心下亦是寬慰:羽翼漸豐,想必用不得多久,他就可以休憩了。
“那安王同咱們究竟是有什麽龃龉,我看他好似對咱們頗爲不滿。”
唐大娘子從沈馥等人住處回來,眼前總是浮現出那位安王殿下的眼神,好似要吃人,越發的心驚肉跳,好不容易挨到自家夫君來屋中,她便急切挽住那唐家家主的手問詢。
唐家家主約莫二三十歲,生的面白無須,倒也稱得上端方,此刻不着痕迹将自己臂膊抽離,心下惦記着愛妾,又看發妻這樣不穩重,口氣便差了不少:“不過是算計了王家同鍾家,你慌什麽。”
“倘若不是你這幾年待蒹葭不錯,我定是要休你下堂,這麽多年一無所出,連事務也越發操持不清,男人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眼巴巴的叫佩環喚我來,就是爲這個,這等争寵手段,太不入流!”
唐大娘子本就生性綿軟,對自己夫君更是性子軟的不像話,原本是擔心唐家,卻遭這一頓搶白,直說的她臉紅耳赤,唯唯諾諾:“夫君、夫君說得對,是妾太過不穩重,還請夫君莫要動怒。”
她又花了好些功夫才将自家這位夫主哄的怒氣稍平,眼見這人要走,她又想着自家小姑及笄禮贊者的事,小心道:“過幾日小姑及笄禮,能否推上一推…我請了安王妃來當贊者,她也應下的,隻是原本三日後的事,安王妃推到五日後。”
“這件事你做的尚算周全,同蒹葭商議吧,務必不要折騰出錯處。”唐家家主臉色仍舊不太好看,冷冷甩下一句,就帶着長随往愛妾居所去,哪怕是初一十五,唐家大娘子也沒能留下他,如今又眼睜睜看着自己夫主這樣無情,自然少不得暗自垂淚。
“今日穿的素淨些,畢竟是去做贊者,那些個鳳冠錦衣,今日便不必,去挑我那件水藍色纏枝花紋的衣裳出來,至于殿下那頭,讓流雲好生伺候,别落了咱們王府的面子。”
沈馥生怕軟玉幾個又替她攢上那些個華麗大钗來壓唐家,這幾個丫鬟自從曉得唐家大娘子那天是來做什麽,就極爲不待見唐家,但今日人家姑娘的及笄禮,沒必要折騰。
最重要的是,她實在是不耐煩戴那些東西,忒重!
“嫂嫂早就同我說過,今日安王妃殿下您會給我做贊者,原先我是萬萬不信的,如今得見真人,才知嫂嫂未曾騙我,民女唐蒹葭,見過王妃殿下。”
沈馥收拾打點清楚前往唐家,必要的那些個寒暄客套話自然避免不了。但唐大娘子也早早的就幫沈馥從那些個婦人中抽身出來,引去後院見那位唐家姑娘。
“唐姑娘說笑,這種事哪有甚麽值得稱道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沈馥原先過來的時候,就發覺唐家處處陳設紋樣都與别處不同,端的是富麗堂皇,過分的逾越。
等到見到這位唐家姑娘,她心下更是覺得好笑,眼前這位唐家姑娘還沒同蔺殊有什麽,就打扮的過分,好幾樣飾品都是王妃品階的,連沖她這個安王妃見禮,都有些不情不願,隻是嘴上說的好聽。
唐蒹葭對眼前這位安王妃說不上讨厭,但是絕對抱有敵意,沈馥也在細細打量眼前這位唐家姑娘,看過後,眼裏笑意更重:這姑娘生的同她有些相似。
“我聽說,楚王妃殿下是您的嫡親妹妹…她爲人如何?”唐蒹葭一面同沈馥吃着茶,一面去探問沈郁消息,她心知肚明,自己眼前這位安王妃殿下同那位楚王妃關系不好,也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惦記着的楚王殿下,是喜歡眼前這個女人的。
既然知道兩姐妹關系不好她這個時候還特地問沈馥關于沈郁的事情,心思昭然若揭。
她想要沈馥親口貶低沈郁,最好還能趁機擡高擡高自己。
但是沈馥卻不願意就這樣給人利用,想要拿她當墊腳石,也得給些代價出來才行:“展貝她性子寬和,同唐姑娘比起來,是我有私心,總覺得她更溫和些。”
沈馥眉目含笑,一句話就把個唐蒹葭說的幾乎撕了手中繡帕:她要的可不是這種,而是要聽見這位安王妃對那霸占她正妻位置女人的評價!
“可、可民女聽說,楚王妃殿下她…嫁進王府的…”雖然心裏頭恨的不行,唐蒹葭還是努力擠出笑臉,她不是蠢貨,當然知道想要眼前這位安王妃老老實實的跟着自己的步調來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她并沒有輕易放棄,而是又把沈郁當年出嫁不檢點的事情拿出來說。
這句話一出來,被唐大娘子打發過來以防萬一的老嬷嬷們臉色就有些慌張起來,誰不曉得眼前這位王妃娘娘同那京城裏頭的可是嫡親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楚王妃不檢點,這不就是再打這位貴人的臉?
因此她們都紛紛給自家那位小祖宗使眼色,希望她能懂事一點不要再鬧騰,但是唐蒹葭卻好像半點都沒看見,仍舊笑吟吟的看定沈馥似是不逼出個結果不罷休。
沈馥也并不示弱,仍舊雲淡風輕的回以笑容,視線又掃過唐蒹葭額頭上根本遮掩不住、因爲方才事情而惱火爆出的青筋,輕聲細語道:“那是因爲楚王殿下同她兩情相悅,如今楚王殿下與我交好……”
她又故意拖長尾音,惹得唐蒹葭心頭貓抓似的癢:她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所喜歡的人,所以她想要知道,這個安王妃憑什麽讓他另眼相待。
“也正是因爲我替他們兩個做了回月下老人。”
沈馥後半句話極爲輕快的吐出,臉上滿是快活而矜持的笑意,好像真是她撮合沈郁夫妻兩個的。
雖然唐蒹葭早早的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對真相一清二楚,但是這個時候被沈馥這樣子刺激,原本就脾氣不好的她更是惱火不已。
眼見着自家姑娘就要翻臉,立在一邊被唐大娘子打發過來照看的老嬷嬷一把摁住自家大姑娘肩頭,打着哈哈糊弄迎合沈馥道:“那安王妃當真是心地善良。”
“嬷嬷謬贊。”沈馥嘴上這樣說,心裏頭卻清清楚楚,她如今這個樣子折騰,想來這位唐家姑娘是要不高興。
但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是被人請來給這位唐家姑娘做贊者的。
唐蒹葭心裏不舒坦到極點,偏偏她又不能真的對這位安王妃做什麽,兩相計較之下,她也隻能坐着生悶氣,好在她的嫂子唐大娘子,早就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就曉得自家這位小姑子鬥不過那位安王妃。
因而極快的就有人過來,請沈馥先出去同那些個東海貴婦人見見面,也算是個賣好引薦的意思。
畢竟如今沈馥也是要跟這群人打交道的,有人請她過去見面,跟她自己過去,是不一樣的。
“諸位,這就是安王妃殿下。”
唐大娘子今天穿了身正紅灑金的襦裙,正兒八經的正室打扮,喜氣洋洋的對諸位婦人們介紹着沈馥,她心裏少不得有些志得意滿:就算自己平日裏得不到夫君寵愛,但是女人家之間的面子功夫,她還是做的很好的。
沈馥随着唐大娘子的言辭向堂中這些個夫人們一一見禮,大都是旁人對她行禮,她自己卻不怎麽玩動手,隻是端莊如同玉雕美人般,對所有的視線報以微笑。
“原來這就是安王妃殿下,怨不得我家那個猴子成天惦記着,說都是女兒家,怎麽安王妃殿下就那樣好,如今可算見着,原來大家夥所言非虛,的确是神仙般的人物!”
東海這邊風氣,遠比京城開放,才剛坐下吃茶,就有夫人笑吟吟的上來直白誇獎,沈馥也不多說什麽,隻是中規中矩的回話,也讓人挑不出錯處。
借着這檔口,唐家大娘子才抽出功夫,轉頭去找她安排給自家小姑子的嬷嬷們問話:“姑娘方才同王妃殿下相處的怎樣?可有差錯沒有?”
她是生怕自家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有些小聰明就覺得自己能耐大了的小姑子惹得這位安王妃殿下不高興,王妃殿下深淺如何,她是不知道的,安王殿下一怒,是多可怖的事情,她親身體會過。
兩人那樣恩愛,安王妃殿下不高興,不就是安王殿下不高興?她不願意冒這種風險。
“倒也沒什麽,隻是變着法的想要安王妃殿下捧一捧,但安王妃殿下聰慧,并不曾上鈎,因而有些不痛快,又挨王妃殿下刺了幾句,多半是不高興的。”
那老嬷嬷是唐大娘子陪嫁來的,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唐大娘子一聽,就曉得事情未曾出乎她的意料,不由得松了口氣,卻又聽得自家老嬷嬷開口道。
“隻不過那位王妃殿下也不是好相與的主,看着也是個心氣兒高的,說話雖是和氣,卻半點不肯饒人。”
“自然如此,她能嫁的那樣好,哪能沒點心高氣傲的本事,咱們好生招待就是,你去看看籌措的如何,待會兒就喚姑娘出來,是時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