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鍾統領根本不想聽這些東西,他帶着的那把從别的海盜屍體上撿回來的小刀此刻抵在八爪魚的頸子上:“我不想聽這些廢話,我隻想知道我父親那件事的真相,還有,到底是誰,連你都能收買?”
“您可别以爲我們就是什麽大人物,說白了也不過是給别人當小弟的貨色,當年來找我的是咱們這片海裏頭的頭,沒外号,本名閻崇年,看起來是個小白臉,那心狠手辣的,他帶着一箱金子找我,讓我哄騙鍾小爺,其他的他都會做清楚。”八爪魚咧嘴一笑,将蔺赦他們原先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蔺赦對于東海這邊的明争暗鬥,原本是半點不上心,因爲東海這塊地,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當八爪魚将所有事情都說的清清楚楚後,蔺赦從小鍾統領那裏得到的消息,卻足以令他爲之震撼。
這位年輕的統領在聽罷八爪魚言辭後,臉色極爲難看:“安王殿下,收買八爪魚的是城中唐家,倘若真如他們所說,這唐家之所以如此,是爲了挑撥我同王叔,從而取而代之,那這東海……”
“會是楚王殿下的地盤。”這鍾統領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如今唐家家主的嫡親妹子,仰慕那楚王殿下許久,唐家家主就這麽一個妹妹,如珠如寶的看着,之前我爲對抗王叔,已經同唐家結交。”
言下之意,是唐家這個計劃,已經成功大半。
蔺赦清楚的知道,倘若這個東海都落入蔺殊的手裏,會是什麽結果,别的不說,如今他手裏頭能夠跟蔺殊對着抗衡的籌碼就那兩三個,雪原那邊的軍隊暫時不好調動。
而蔺殊手裏有虎符。
他雖然有少年戰神的名頭,在軍中威望也并不低,但是說到底,這世上該是講究一個名正言順,能願意不明不白就跟着他同蔺殊對上的人,恐怕并不會有多少。
這就是人性,蔺赦清楚的知道這點。
因而他的眉頭不由自主深深皺起:“唐家是誰指使你做這件事的,你心裏可曾有過揣測。”
小鍾統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這位年輕的安王殿下心下有些算計:這位安王殿下在京城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難不成京都裏頭那個位置,已經争到這種程度?
他不經常入京叙職,往年裏大都是麻煩自己那位叔叔,因而對京城裏頭幾乎人盡皆知的争鬥,他隻是隐隐約約知道個大概。
“這種事小的怎麽能知道,但是估摸着也就是唐家那幾位郎君,具體是誰,小人可真是半點不清楚。”
這八爪魚也是鬼頭得很,半點不肯說個清楚明白,常年在黑吃黑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的他非常清楚,現在這兩位明擺着不好對付的貴人留着自己,完全是因爲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要是自己跟愣頭青般什麽都說出去,到時候才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這種蠢事,他是絕對不可能做的。
“既然如此,那就暫且留你性命,到時候回城再做分辨。”蔺赦仍舊眉目冷淡,卻也如八爪魚所願,沒再爲難這位海盜頭子,而是選擇帶着這群人選擇返航。
在沈馥這群人暫住的宅院裏頭,倒是少見的有些不和睦,張氏自從被自己的婆母警告後,說起來的确老實,也知道自己這房人日後多半就要留在這裏,因而就開始花心思四下結交城中貴婦人,打算先試着融入這邊的圈子。
正是因爲如此,她引來的不速之客,卻着實讓沈馥頭疼不已。
“安王妃,我們唐家是四殿下那邊的人,今日過來,是想問問您,願不願意跟咱們去四殿下那邊走一趟,倘若您不願意,也是沒關系的,如今這東海,我們唐家也還說的上話。”
張氏惴惴不安的坐在自己小姑子身邊,隻敢稍稍挨着榻,一句話也不敢說,沈馥不緊不慢喝着茶,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眼前這位唐家大娘子:“您這話說的,難不成在東海,我夫君就說不上話?至于四哥同我不過是普通親戚,不勞您費心。”
“軟玉,看茶。”
說完這些話,沈馥又輕聲細語安排軟玉端茶,那位唐大娘子扶了扶自己發髻上的大簪,抿了抿嘴唇,想到自己那位雖然貌美,卻暴躁無比不通俗務的小姑子,同眼前這位安王妃稍稍做個對比。
她就曉得是天壤之别。
但就算如此,身爲唐家掌事娘子,她還是要爲家族考慮:“這倒是民婦考慮不周,至于您同楚王殿下的事,我們也不敢管,隻不過來傳個話,還請王妃殿下不要爲難我們,過幾日就是我那小姑子的及笄禮,她也沒個玩得好的手帕交……”
這位唐大娘子抿了抿唇,清秀的臉上露出些許頗爲羞澀的笑容:“想請您過去當個贊者,不曉得您得不得空。”
沈馥手指摩挲着杯盞,唇角微翹:這位唐大娘子也是個妙人,知道硬來不行,倒想着用這種法子來周旋,就是不曉得到時候真見到面,一個喜歡男人喜歡的把自己整個家族都牽連的姑娘,是不是能扛得住她的糊弄。
想到後續的事情,沈馥眉眼就越發柔和婉約起來,倒是看的唐大娘子心若擂鼓,隻覺得有些不妙,但要尋其根本,又找不到毛病,隻得強按不安,端着笑聽沈馥開口:“恭敬不如從命,到時候就去叨擾您了。”
“夫人,阿郎、阿郎他們回來了!”唐氏跟沈馥随後又吃着茶打太極,兩個人都笑吟吟的,半點看不出有什麽不妥,直到軟玉進來回話,沈馥才打住這種無趣的試探。
唐大娘子也頗爲識趣的收了聲,做足客人的本分,安安靜靜聽着話,沈馥卻并沒打算讓她留下去的意思:“外子匆忙才回,怕是要怠慢唐大娘子,不如改日再見?”
“王妃殿下不必如此,民婦雖見識短淺,卻也想見見真神。”沈馥輕聲細語言辭溫和,唐大娘子卻棉花般綿軟的堵回去,老樹樁般坐在椅子上,并不動彈。
沈馥心下哂笑,也不再趕人。
不過是見個面罷了,這位唐家的大娘子若是存着什麽心思,那也不能怪她下手。
“這位是?”蔺赦同宋衿匆忙進來,衣襟上還帶着海風,随着門扉開合,氣息重重的一撲,徑直撞在屋中溫軟香氣上,把那些個雲煙都碰的蕩開。
唐大娘子見他人品出衆,龍睛鳳頸,就知身份,再同那位楚王殿下一比,隻覺自家小姑子眼光不行,登時就存下幾分牆頭草,兩邊不得罪的意思來讨好:“民婦唐柳氏,見過安王殿下。”
“原來是唐家的人,來的正好,你夫主可在?本王有事尋他。”蔺赦聽她是唐家人,先眉頭一擰,旋即又帶點問責,聽得個唐大娘子心下犯怵:這是出什麽事,聽這意思可來者不善。
她說到底隻是内宅婦人,并不管男人之間的事,此刻心頭不安,也隻能抹開笑容:“民婦今日前來拜訪安王妃殿下,未曾、未曾同夫君前來,倘若殿下有事,來日裏王妃殿下去我府中做贊者,再同夫君商議,可好?”
唐氏往年裏沒見過這些個從皇城裏來的,因而小心謹慎的很,說話卻仍舊失了點分寸,好在蔺赦性子不差,也沒爲難她,隻回頭去看沈馥:“幾時過去?到時候我陪你去。”
蔺赦心裏有些不滿,他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跟自家娘子說些什麽,再過幾日又要去忙,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沈馥見他眉頭攢動,就知心意:“五日後吧,你快去洗漱洗漱,我送送唐大娘子,燭照哥哥,嫂嫂她們記挂着,你也快回去。”
宋衿原本跟着過來也是存着想同沈馥說說話,見個面的心思才過來,卻沒想到有這麽個唐家的事情。
難以得償所願的宋衿,自然看向唐大娘子的視線也就有諸多不善:唐家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所謂蛇鼠一窩,這個女子又算什麽?
他的視線過分明顯,唐大娘子下意識瑟縮一下,又不敢再說什麽,匆匆忙忙告辭離去。
宋衿也不好再多留,隻能先去尋張氏同自家母親說話。
“師父,您嘗嘗,這東海附近的海鮮可真是新鮮,這些日子在海上辛苦,我敬您一杯。”
晚飯桌上,沈馥殷勤替蔺赦同欽天監正添些菜,看向蔺赦的視線裏更滿是柔情,小别勝新婚,正是熱鬧的時候。哪裏舍得分開。
孤零零沒個伴的欽天監正幾乎把筷子咬斷:有什麽好炫耀的,成天就曉得欺負老人家!
“話說回來,院子裏頭跪着的那幾個,到底是什麽人?”
酒酣耳熱,濃情蜜意的時候,沈馥也不忘記去問,畢竟能讓自家男人從海上帶回來的,她總是要多留個心眼,免得有什麽差池。
“說起這件事,唐家那裏,倘若你能不去,就别去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