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兩個人,本來就是不死不休的敵對。
“啓禀安王妃娘娘,這位裴氏性命無憂,隻是、隻是日後絕對無法懷孕,就是小日子,也來不了。”那位太醫終于将裴氏從鬼門關邊上拉回來,言語裏卻充滿惋惜,其實何止是他惋惜,蔺殊也惋惜的不得了。
裴氏是他剛剛收用不久就懷孕的女子,由此可見是個好生養的,他這種男人對于子嗣總是格外看重,可是如今這麽個好生養的妾室卻被折騰的徹底廢了,他不僅惋惜,還是有想殺了自己這位正室的想法。
而沈郁在聽見裴氏性命無憂的時候,明擺着有些失望,沈馥的視線也落在沈郁身上,她知道,今天裴氏不死,她想再進一步折騰沈郁,是沒可能的事情,想到這裏,沈馥眼睫低垂,也不再多做糾纏。
她還有别的事情要做。
“藏珠,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祭祀祖廟的時間轉眼就到,蔺殊現在已經膽大包天到公開穿着帝王服飾,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逾越,但是沒人敢說。
在出發前,蔺殊還特地帶着沈郁過來跟沈馥依依惜别,隐隐約約還帶着點警告意味,他知道自己目前爲止還沒有得到眼前的女子,那就意味着還有很多變數。
沈馥也清楚,眼前人的警惕沒有那麽容易放松,所以直到蔺殊離開的最後一刻,她都維持着最能夠讓蔺殊相信的表情。
“軟玉,今晚咱們準備準備,離開這個鬼地方。”
沈馥的聲音極輕,幾乎讓人聽不見,但是立在她身後的幾個丫鬟都知道,自家姑娘這是真的期盼已久。
當夜,原本應該不容易走水的皇宮在時隔多年以後再次走水,沈馥看着沖天火光,想起來當初在淑妃身邊時,那一場滔天大火,再想到淑妃的死狀,不由得稍稍閉眼。
但是時間不等人,已經沒有讓她緬懷過去的時間,這次逃亡,不成功,便成仁。
“藏珠!”宋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馥轉身,看見宋衿跟欽天監正,軟玉幾個丫鬟并沒有說話,所有人都盡可能的避免發出聲音,欽天監正領着沈馥他們,逐漸開始摸出宮殿。
天子跟巴圖魯在一起,巴圖魯半點憐惜都沒有的劃破天子的皮膚,将活生生的蠱蟲簡單粗暴的塞進傷口裏,已經不能說話的天子,在喉嚨裏面發出“嗬嗬”的痛苦動靜,但是巴圖魯連眉頭都沒有動。
直到火光沖天而起,他才察覺到不對,手掌驟然握上彎刀,眼裏跳動着複仇的火焰。
他不相信巧合,更是知道今天這場大火,應當與那位害死雪原王者的中原女子有關,這位雪原的勇士眼睛裏出現嗜血光芒,來到中原這麽久,卻遲遲沒能完成自己的目标,性子急躁的他,根本等不及。
沒有什麽猶豫,巴圖魯握着彎刀,徑直沖向火場!
“快上來!”火舌舔舐.着四周,欽天監正好不容易把一群人帶到便于離開的空地,就聽得遠處傳來沉悶腳步聲,所有人都看不見敵人,未知的恐懼籠罩在幾個人心頭,即使是欽天監正,在這個時候,也緊張的手中滿是冷汗。
他自己要逃跑當然簡單至極,但是身後這幾個年輕人,他一定要保全。
沈馥跟軟玉幾個根本顧不上什麽大家都手忙腳亂的爬上黃鶴,宋衿負責斷後,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攀援而上,巴圖魯刀風已至!
宋衿匆忙拔劍抵抗,但巴圖魯這一刀,勢大力沉,宋衿又慌亂抵抗,根本不是對手,勉勉強強格擋開,卻被震的吐血連連。
沈馥借着火光看清來者,登時心下狂跳,血液倒湧,阿斯蘭死前的事情再次浮現在眼前,她咬緊下唇,知道巴圖魯來意,根本顧不上向巴圖魯說什麽,徑直伸手抓住宋衿手腕:“燭照哥哥,上來!”
“你這個不守婦道的中原女人!”這一聲親昵呼喚,又惹得巴圖魯雙眼血紅,在他看來,沈馥就應該是阿斯蘭的女人,怎麽可以跟别的男人親近呢?
宋衿的手抓住沈馥的,兩個人手中都是汗水,過分劇烈的心跳通過手掌傳遞,宋衿又咳出一口血,被火燒到滾燙的空氣混合着煙灰倒灌,他隻覺得胸口疼得厲害,五髒六腑都好像有些移位。
欽天監正不敢逗留,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眼見着巴圖魯又要發瘋沖上來,他也顧不上宋衿到底上來沒有,極爲倉促的催動黃鶴,一群人騰空而升天,令巴圖魯的刀砍在空處。
但是他沒有放棄,一雙眼睛帶着陰冷至極、濃郁至極的恨意,看着遠去的一行人:“中原女子,我遲早要殺你祭奠我的王!”
在欽天監正帶着這群年輕人升空後,松亭芳主同軟玉幫着沈馥,勉強将宋衿拖上來,直到這個時候,欽天監正才抽出精神來幫宋衿看診,好在探查過傷勢後,這位堪稱怪物的人,神情放松:“好歹沒有傷到内髒,都是小事情,咱們去城外跟小九同宋家人彙合,去東邊!”
與此同時,在已經開放監禁的城門,幾輛馬車混在進出城門的洪流裏,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這座囚籠。
“藏珠,燭照,你們兩個如何!”欽天監正帶着沈馥等人落腳在京郊一處山林裏頭,喬裝打扮後的蔺赦看着他們下來,登時就沖上前去慰問,宋肇夫婦看見自己的兒子似乎傷的不輕,也紛紛上前探查。
這群人在闊别許久以後,終于再次見面,宋夫人看着瘦削許多的沈馥,眼淚汪汪的,就連沈老夫人,都不住的抹眼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們要走的路,還有很遠。
欽天監正替宋衿稍稍收拾傷勢,就從袖中摸出幾張黃紙鶴,化作能夠駝人的黃鶴盤旋在空中,沈馥這群人,乘坐着這批黃鶴,向未知的東方飛翔,他們要去的地方,不止東方,還有雪原,隻有擁有兵權,他們才能再次回來。
“你說什麽?!”約莫半個月以後,沈馥等人逃亡的消息才傳遞到蔺殊的手上,哪怕驿站已經快馬加鞭,仍舊來的稍稍遲,而這個時候,祭祀典禮還沒有結束,他所夢寐以求的慶典就在眼前,他沒有辦法親自趕去追趕。
但是可以下令,對那群人趕盡殺絕!
“傳令下去,但凡見到安王一行人,格殺勿論!包括安王妃!”三番兩次被沈馥欺騙的蔺殊,此刻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而知曉來龍去脈的沈郁,心裏頭再次浮現出不太好的預感。
她總覺得,那群人此番出逃,是遊龍歸海,猛虎回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讓眼前的榮華富貴,化作虛影。
想到這裏,沈郁抿了抿嘴唇,湊上前揮退所有閑雜人等,對着蔺殊頗爲擔心的開口道:“殿下,臣妾擔心,擔心姐姐他們這一去,會趁機折騰出很多事情,不如殿下您先行登基,到時候他們就是反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到時候咱們總是更有辦法的。”
蔺殊神情陰郁,他把自己塞進圈椅裏頭,滿臉都是暴怒表情,那雙眼像是刀子般紮在沈郁身上,折騰的沈郁渾身汗毛倒豎,生怕自己如今正在發瘋邊緣的夫君當場動手格殺自己。
想到這種情況,沈郁下意識後退幾步,這種表現落在蔺殊眼裏,自然惹得他輕蔑至極:“你以爲孤不想登基?孤自然是想的,可是那個老東西,不知道将玉玺藏在哪裏!倘若沒有玉玺,孤拿什麽頒發聖旨!”
沈郁心中無奈道:“這種事僞造一個就好,何必如此煩惱。”
但是這個時候,她是萬萬不敢把這種話說出口的,畢竟現如今他們夫妻兩個的關系一點都不和睦不說,甚至還随時有可能崩裂,再加上她對于玉玺其實也不是那樣了解,倘若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胡亂開口豈不是更惹人厭煩?
因而沈郁并不說話,隻是乖乖巧巧從蔺殊身邊離開,隻留下蔺殊一個人獨自發洩着怒火。
與此同時,雪原。
“哦?他們居然逃出來了?了不起啊,巴圖魯的消息難不成現在還沒有嗎?他擅自勾結敵國帶走蠱毒之術,你們難不成非要同南邊那個小國打一架,被人摁着頭才知道厲害?現在還瞞着我,你們當真是巴圖魯的好兄弟!”
那位長相跟阿斯蘭一模一樣的新蒼狼殿下此刻滿臉怒容,跪在他面前的大臣們看起來誠惶誠恐,實際上根本沒有把眼前這位王當作一回事,畢竟他們心裏都有數,眼前人非彼時人。
當初會被驅逐出雪原的小狼崽子,現在能有多少本事?
“既然這樣啊,那你們都去死吧,我知道,他在啓國的中原,在啓國的京城,來人,把他們拖下去喂狼!”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坐在上面的年輕男子,隻是輕描淡寫,就決定下他們的生死。